第八节姐姐的男朋友
不知不觉的，汪星已经长成了半大人。转眼就是一个初中生了。
汪星是那种生活在蜜罐子里的孩子。从小到大，打他有了记忆开始。他都是倍受人们宠爱的。除了父母，他所认识的人，几乎没有哪一个，对他不是百般顺从，听之任之。
汪星的样子长得可爱。爸爸汪万全、妈妈吴晓燕的所有优点，都遗传给他了。到他这里，还被巧妙地综合在一起。成就了他的丰神俊秀。小时候，就凭他那粉雕玉琢的模样，说人见人爱，一点也不夸张。在学校里，他穿的衣服是最漂亮的，也是最昂贵的。成绩虽然一般，可是，老师对他却格外恩宠。
老师恩宠汪星的原因，说来实在是太简单了。全靠汪星的爸爸汪万全会来事。逢年过节，不管是春节，还是端午，抑或是中秋，爸爸都要提前请老师吃饭。请的是青y县城最高档的饭店，吃的是青城县这种内陆小县城当年很少有的海鲜大菜。
在酒桌上吃饱喝足以后，散席之前，爸爸还要给每个到场的老师，发一个大大的红包。爸爸为汪星请客、送红包的时候，汪星都在场。受爸爸的影响，汪星在酒桌上一点也不含糊，虽然年龄还小，不能喝白酒。但是，他在爸爸的授意下，抬着饮料冲老师敬酒时，说的祝酒辞，一套一套的，不由人不欢喜。
也有极个别的老师，会拒绝爸爸的邀请。但爸爸有的是办法。只要把学校的相关领导请来了，那拒绝邀请的老师，十有八九也就会来了。也就不得不来了。
与小伙伴发生点争执，拌了嘴，怄了气，甚或是打了架，只要告到老师那儿，老师总会想办法一一化解，反正不会让汪星受委屈。汪星占强了，汪星欺负其他同学了。老师也不会过多地批评他。只是，会想着法子，把那些受了委屈的同学，好好安慰一阵。让他们“正确看待同学间的小摩擦”。
小学期间，汪星真的是无忧无虑的。烦恼，从进初中以后，才真正开始。
汪星就读的青云一中，是青y县最好的学校。青云的各个小学，那些成绩最好的学生，最后无一例外，都被这个
学校选拔进来了。青云一中师资力量强，学生来源好，都是拔尖选优来的。所以，青云一中，历来都是全县最令人瞩目的学校。
汪星的成绩，不好不坏的。按照正规渠道，要进青云一中，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但是，他爸爸汪万全有的是办法。汪万全觉得，自己的儿子，理应得到最好的教育，他成绩不算好，那没关系，反正还小，只要老师水平高，学生总会慢慢被调教过来。俗话说，名师出高徒，从来没听过高徒才出名师。可见，学生成绩好坏，能否学出点样子来，以后有个美好的前程，很大程度上，还是由老师决定的。
汪星小学毕业后，汪万全使出浑身解数。打通了层层关系，终于让学习成绩平平的儿子汪星，得到了青云一中的录取通知书。
汪星不知道，那当初令他得意非凡，感觉高人一等的那张录取通知书，其实正是他日后在学校读书时一切烦恼的源头。
进入初中，半大不小的孩子，好像突然一下子懂事起来了。一些新鲜的、活跃的想法，在他们那依然稚嫩，却又张扬着自身独特个性的胸怀中，潜滋暗长，悄然萌发。
除了此前成长历程中的那些诸多影响，这一关键时期，周围的环境和接触的人物，对于这些刚进入初中，也正是不经意地步入了青春期殿堂的孩子，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进入青云一中的孩子，汪星这样的，是个另类。别的同学，无论男女，不管家庭贫穷还是富裕，可以说，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都是好好读书、认真学习，为将来的无量前程做着艰辛努力和准备的人。学业上，对自己要求苛刻严厉，彼此之间，唯一注重比拼的，就是学习成绩的好坏，考试排名的高低。
汪星本来基础就差，进入这种优秀学生云集荟萃的地方，学习起来更加吃力。很快，便毫无悬念地成了班上，不，是整个年级，学习成绩最差的人。而且，与名次紧挨他排在一起的人，考试分数之间，距离拉开得实在不像话。
就像闻香喜悦、闻臭恶心一样，对汪星这样的学生，即便修养再好的老师，也会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一种自己
都不曾察觉的反感。汪星成绩虽然不好，可他并不是个笨拙木讷的人。从老师那意图掩饰嫌恶的神情之间，从同学们那种初显惊讶，后来则习以为常、不再过多关注的表现中，汪星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耻辱和孤独。
自打出了娘肚皮，来到世间，有了自我意识和各种感觉、体会以来，汪星还从来没像在青云一中这样，如此不招人待见，如此可有可无。以前，鲜衣美食，能招来小伙伴们真真切切的羡慕。现在，这些都被同学们无动于衷地忽视过去了。偶然有那么几个人，偶尔有兴趣注意一下他，也不过是遇山遇水，见人见物时，那种纯物理意义的注意罢了。与其说是注意，不如说是看见。就是一种本能感知而已。
正在汪星感到万般失落，心绪凌乱，倍觉抓狂的时候。一天，刚走出校门，就见到姐姐汪若霞，正在校门对面的马路边，斜倚在一辆摩托车上，笑吟吟地看着他。摩托车上，跨坐着一个戴墨镜的男青年，身材颀长，高高瘦瘦的，叼着一支香烟，正在东张西望。
“姐，你怎么在这儿？”汪星高兴地跑到姐姐面前，问道。
“你放学啦。我们来接你去玩。星星，这是我男朋友柳军，你叫他军哥得了。”汪若霞指了指摩托车上的高个男青年，对着弟弟汪星介绍。
“姐姐有男朋友了。”汪星暗自惊奇。不由自主地拿那男青年上下打量。那人也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
“走，我们先去吃饭。”汪若霞招呼汪星，三人一起挤在摩托车上，迅速离开校门外拥挤的人群。
“爸妈还等我回家吃饭呢。”汪星坐在摩托车上，对姐姐说。
汪若霞紧紧搂住柳军的细长的腰杆，把扑了不少粉的脸，紧紧贴在柳军的后背上。“没事，我妈要过你们那边去，她会告诉爸爸，我约你一起到外面吃饭了。只是，我妈还不知道我和柳军在一起的事，你记得不要说漏嘴，先不要告诉她。”
饭桌前，柳军把墨镜摘了。汪星这才看清楚他的面容。
清清瘦瘦的脸上，带着一股浓郁的痞子味。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看人时，好像正在努力琢磨什么。
不时，会有一丝狠劲，不经意地从眼底射出。柳军双眼中不时闪现出的这种眼神，极像在明亮的阳光下，突然从刀鞘中，拔出一把利刃，那利刃的寒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雪亮灼人的光芒。
柳军、汪若霞、汪星，三人才落座不久，几分钟之内，就陆续涌来十来个青年男女。看那打扮和装束，全部是些混社会的。除了汪星，没有一个人是学生模样。
这群人对柳军和汪若霞极显恭敬，大哥、嫂子叫个不停。一个个不住拿汪星打量。
“这是小霞的弟弟汪星。”柳军冲汪星抬了一抬下巴，向那伙人介绍道。却并不向汪星介绍那些人。
满桌菜肴上齐，柳军要汪星喝白酒。汪星说不会。柳军双眉往上一挑，斜睨着汪星：“你是一个男人，不会这么没有男子气吧？”
汪星被柳军一激，不假思索，脱口嚷道：“喝就喝嘛。”不想才喝头一口，就被呛了咳嗽起来。满桌响起来善意的嘲笑声。弄得汪星又羞又恼。
汪若霞不断给弟弟轻轻拍打后背。“喝慢点，多喝几次，酒量就练出来了。”
那群男女，轮番对柳军和汪若霞敬酒。也冲汪星敬酒。态度显得极其恭敬。
一两杯才下肚。汪星就感觉，有火焰在胸腹间闪烁、跳跃。后来，这火焰越跳越欢快，越跳越激烈。满胸满腹，火辣辣地翻滚起来。
“来来来，我再敬大哥和嫂子一杯！”有人站起身，再次向柳军和汪若霞敬酒。
那人一仰脖颈，把杯中酒喝干以后，又倒满一杯，恭恭敬敬地敬汪星：“嫂子漂亮，嫂子的弟弟也是个小师哥哦。来，小帅哥，我敬你一杯，你随意，我干了。”那人一仰脖颈，又干了一杯。
在这么多人面前，既然举起了酒杯，汪星岂甘未弱，他也一仰脖颈，把整杯酒给干了。
坐在酒桌前，汪星只觉得飘飘忽忽，云里雾里，身子一会儿仿佛空气，轻若羽毛，好像要随风轻飏，驾雾腾云而起；一会儿又沉涩滞重，宛若顽石，正不断坠陷于烂泥污淖之中，没头没脑地向那暗黑深渊掉落下去。
……
不知过了多久，汪星迷
迷糊糊中有了一点意识。自己正昏昏沉沉地睡在一张床上，对面的床头，隐然有灯光亮起。
周围喧闹的人群已复不见。
汪星极力睁大眼睛，企图辨认出自己身在何处。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床头的灯光，对面的床铺，四周似乎贴了墙纸的墙壁，都像被放置于一面巨大的放大镜下，有人又把这放大镜凑到了汪星眼前，使得看见的这些东西，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一会儿近，一会儿远。又似乎有人在死劲地用两块生硬厚实的木板，正拼命地挤压他。要把他的胸腹挤破，一阵阵恶心欲呕，却又没力气吐出东西来。
朦朦胧胧中，汪星见柳军搂着姐姐汪若霞，突然出现在四周不断乱晃、一会儿凑到眼前、一会儿远离天边的视线中。
“你醉了，别这样，我弟弟在。”姐姐的声音，有些变样，完全不似平常的口吻。
“没事，我就喜欢这样，这才有情调，这才叫刺激。”柳军的声音，在一直乱晃的房间里喘着粗气。
对面，其实并不明亮的床头灯，那抹暗红的柔光，如松针扎眼，刺得汪星生疼。
汪星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旋转着，再次陷入无边黑暗的广漠沉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