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萌动青春
邵金南已经看了好一阵,这本日记快被他看完了,他觉得眼睛酸涩,便停止,站起身来,伸伸胳膊,扭了扭腰,然后再坐下来,接着。
龙腾这天写的这篇日记很长,看来,对薅苞谷一事,对遭到雨淋、回家时偶见孟玲的事,龙腾有着极其深刻而强烈的感受:
薅刨了一个钟头左右,我觉得自己的汗,快要流干了。喉咙管,仿佛快要干裂。每次喘气,喷出来的,似乎都是火焰。
正想着要不要到地坎脚阳光照射不到的荫凉地方休息一会。天空突然炸响起了一阵接一阵的惊雷。哦,看来马上要下雨了。我得抓紧时间再薅一阵。
雷声过后,不到两分钟,豆大的雨点便从天空密密麻麻地砸了下来。阵雨开始狂烈地倾泻而下。这种时候,根本干不了薅苞谷的活。泥土和着雨水,粘连沉滞,锄头根本动弹不了。再说了,这种情况之下。薅刨出来的杂草,也根本抖落不掉泥土,丢在地上,也不会干死。再干下去,也是做无用功。
今天的活,就干到这里罢。
天空下着暴雨,刚才的干渴,竟然很快得到缓解。似乎雨水已经通过皮肤,通过汗毛细孔,渗透进了人的身体,有效缓解了人的干渴。我仰起脸,张大嘴巴。用这种方式,很快就饮够了雨水,再也不渴了。
扛起锄头,慢慢走出粘滞的泥地。
在瓢泼大雨中,慢慢向家中走去。
快到“她”家门口时,远远就看见“她”,和住在街嘴的李成芸,并肩站在“她”家二楼的阳台上。看来,这雨下得太大,不可能有客人来“她”店里买东西,便可以休闲一下了。
我已经全身湿透,连内裤都已湿尽了。一想到要从“她”的眼皮子底下走过去,就觉得异常尴尬,有如芒刺在背。湿透的衣服,紧紧地贴在我的身上,整个人,就好像是没有穿衣服一样,有着赤裸光身的感觉。
大雨如注,街上没有一个行人。离家又没多远了,我躲无可躲,藏无可藏,只得硬着头皮从“她”家的阳台下面走过。
远远的,看见“她”穿了一条极短的牛仔短裤。那
裤子,穿在“她”身上,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要多性感,就有多性感,仿佛厂家生产这样的裤子,就是专门为“她”一个人生产的。
有一次,“她”就是穿了那条裤子,坐在“她”家门前,正在低着头,用毛线编织着一个什么玩艺。趁“她”没有抬头,我忍不住,偷偷看了“她”好几眼,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她”就穿着那样的牛仔短裤。裤子是毛边,有一种原始而粗野的效果。裤子本来就短,短及大腿根部,可是,就在大腿内侧,公然还有一个破洞,那雪白的肌肤,从破洞里显现出来,更加白嫩,真担心,这一阵一阵的凉风吹拂过去,她那白嫩的肌肤,是否会禁受得起。
“她”那样子,异常绮丽,而且,也异常的,异常的撩荡人心。我,无耻的、不受控制的,快速起了反应。
“你这个流氓!你这个混蛋!你这个下流坯!”我在心里面,一边痛骂自己,一边不断抽打自己的耳光。只好装成肚子剧痛的样子,弓起了腰,用手捂住腹部。赶快离开,又不能走得太快。因为,一个肚子疼得厉害的人,是不可能有什么敏捷的速度的。
想着昔日的那幕场景,恰巧走到她家阳台下面。
“啪哒”一声,毫无半点征兆,毫无半点意识。我竟然仰面八叉地摔了一大跤。
扛在肩膀上的锄头,飞出去老远,差不多要飞到“她”家对门,街那边的邓玉家门口了。
我的后脑勺,疼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金星直冒。
在我晕眩与清醒这两种状态相互更替的边缘。就在头顶,几乎就是我的天空中,我看到了“她”笑得弯下身子,前前后后、波浪一般摇晃起伏着。雨声太大,把“她”和李成芸的笑声,变得微弱了一些。可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那好看的笑脸,在无情地讥讽、嘲笑我的时候,也依然是美丽的。可这种状态下的美丽,却愈发刺激着我,伤害着我。
这一瞬间,我那脑海中翻涌怒迸的羞恼,有如黄河扬子浪千叠。流涌波翻,奔腾不绝。真希望,凭空打下一个炸雷,把“她”,把我,都打得粉碎。打成两堆
分不清彼此的人泥肉酱。
老天爷啊,真能如此的话。那时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岂不成了管道升管夫人追求的那种境界了么: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这些念头,闪电一般,从我心里乍然一现的同时,我分明看见,她笑得梨颊飘霞晕,娇躯抖如糠的同时,还用一种奇特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那眼神,绝对不是友好的,也不是善良的,不是挑逗的,也不是鄙薄的。是一种漠然,是一种无边无际的空旷,是一种根本没有我在“她”的眼前、“她”的心灵中出现过哪怕一秒一瞬的漠视。
我的所有的诸神啊!在“她”的眼里,我是不存在的,我是宛如空气一般的透明、是一种让人无视的存在!
“她”怎么能这样对待我,怎么能这样侮辱我!我真有那么渺小吗,有那么可憎可恨可恶可怜吗?在“她”眼里,我竟连一粒沙一抹土一点灰一缕烟都不算吗?
各种杂乱不堪的念头,如天空急剧地射向大地的雨箭,劈头盖脸、铺天盖地、密不透风、间不容发地,全部砸向我,射向我,撕裂我,摧毁我。
我的诸神啊,这一瞬间,这一刹那,我多么渴望,我能化成齑粉,被这暴雨洗涮冲净,不要在这于我而言,如此惨淡无味的人世间,留下半点印记痕迹。
虽然啰哩啰嗦地记下了这么多,其实,当时我几乎是一个骨碌就翻爬起来,忍着后脑勺子的剧痛,忍着呼啸风雨中的头晕耳鸣,忍着二楼阳台“她”和另外那个女人发出的肆无忌惮的嘲笑声,一瘸一拐地走到邓玉家门前不远处,把摔到那里的锄头拾起来,仍旧扛在肩头,再次,一瘸一拐地,向着我自己的家里走去。
邵金南注意到,龙腾在提到孟玲的时候,那个“她”字,每次都要加上引号,这很有意思。或许,龙腾是想用这种方式,表明孟玲在他心目中,有着一种特殊的地位;又或许,他
刻意加上的这个引号,还表达着一种深埋于他的内心的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