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大人狐疑的眼神落在陆忆棠头上。
太巧合了。
一切都太巧合了。
可一个三岁半的孩子引动天火,却又像是无稽之谈!
天火,素来只诛天下不公,不平之事。
宫内不知何时来人,太监高声宣道:“召苏大人即刻进宫!”
如今皇帝病重,长公主监国。
南国接连遭受意外,百姓不安,长公主需要拿出举措安抚民心。
苏老大人当即吩咐下去。
“控制此处,不许旁人靠近,一旦靠近,杀无赦!”
“苏家弟子听令,所有人搬至别院!”
苏家宅子极多,但几乎都住在老宅,守着祠堂。
老太爷瞥了眼长孙苏玉安,苏玉安轻轻点头,知晓那批童男童女已经转移,老太爷才放心进宫。
“劳烦昭阳公主搬至别院。”苏玉安朝着她点头。
眼神落在她身后的少年身上,怔了怔,便转身安置族人。
别院离老宅不远,平日里便是为了照应才买下的宅子,如今却不想真有用处。
苏家老宅外,突然传来悲戚的哭声。
“让我看看那些骨头,让我看看……”
“那个铜铃,是我女儿的铃铛!快让我看看啊……”
“我的女儿失踪三年,至今不曾找到……让我看看……”妇人被苏家护卫阻拦,哭声凄厉,眼神直直的看向那堆白骨。
谁也不知,白骨有多少。
看着便触目惊心,令人胆寒。
陆忆棠看了眼白骨,低声道:“我会为他们伸冤的!一定会的!”苏家这座传承千年的炼狱,早就不该存在!
少年静静地跟在她身后,没说话。
陆忆棠递给谢玉舟一把伞。
“天热,你撑着伞吧。”
谢玉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忆棠,早上呢,我不热……”
“忆棠觉得你热,你就真的热……”小忆棠认真的看着他。
谢玉舟对视一眼,默默撑开伞。
你说我傻,我就傻。
说我瞎,我就瞎。
说我热,我就热吧。
谁让我是狗腿子呢!
我一定要打败追风,成为她的头号狗腿子!!
白日里,冤魂本就难受。这把遮阴伞,可护阴魂,开伞的刹那……
桃源村众冤魂纷纷挤在伞下。
“快,让我挤挤,过去点过去点。”
“我也要进来,让让,让让……”
“真挤啊,受不了……”冤魂你一言我一语,挤得浑身都变了形。
谢玉舟总觉得四周涌来一阵又一阵刺骨的凉意。
“奇怪,变天了吗?冷的起鸡皮疙瘩……”谢玉舟拍拍胳膊,青天白日渗人的慌。
少年脚步微顿,眼神同情的看着他。
别院距离老宅只两条街,陆忆棠过去时,别院已经布置的像模像样。
冤魂远远跟在后头:“小忆棠,快回家吧……不要跟着苏家了……”
“对,苏家不是好东西。”
“可怜的宁儿,当初被人放在木桶中,漂流到桃源村,无父无母,认了咱们全村为亲人。”
“却不想,竟遭此厄运。”
“哎,桃源村惨剧,倒也怪不得她。她最可怜……”
“老皇帝嘴里喊着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却又将她软禁。深怕她与流落在外的女儿通风报信。”
“结果,被苏家所害,被人顶替身份。”
“我可怜的宁儿啊,被人灌下开水,烫哑喉咙,烫烂了脸。还被人活埋……呜呜呜……”
无人的阴凉拐角。
“没死没死,宁祖母没死呢。她好好的与我娘团聚,正在养伤呢。”小忆棠笑吟吟的看着谢玉舟说道。
谢玉舟左右看看,又迷茫的看向忆棠。
“忆棠,你在同我说话?”谢玉舟却觉得,她的目光仿佛穿透自己,看向了别人。
伞下的阴魂们一怔。
“她在同我说话?”
“她不会在回答我吧?她,能看见我们???”有一道冤魂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在陆忆棠眼前挥舞。
陆忆棠指着少年:“你站远些,碍事了。你要闲得慌,给我剥两把瓜子儿……不准用嘴嗑!”
少年紧抿着唇,委屈的眼睛发红,却一句未说。
少年容颜如画,剑眉入鬓,眸若星辰,闷声走到角落,蹲在地上。
一边放哨,一边嗑瓜子。
“是呀。我能看见。”她声音脆生生的,洋溢着笑意。
冤魂们悚然一惊。
“你能看见我?”一个老头子瞪大眼睛看着她,大概死前太过惨烈,他浑身都是血迹。
“你是村长爷爷。外祖母说,喜欢在头上编辫子的就是村长……”
说完,对面的老头子便开始流血泪。
“真能看见,真的能看见!!”
“被苏家拘魂三十几年,终于有人能看见了!!是宁儿的孙女,是宁儿的子嗣……”
“我是你太爷爷,宁儿拜全村为干亲,我们都喝过她敬的茶!”村长一边流血泪一边哭道。
“我是你二太奶奶。”
“我是你四太爷……”
“宁儿真的没死吗?真的吗?那日我们亲眼见到苏家人将宁儿拖出去,实施暴行!可他们身上有符咒,我们压根不敢靠近。”
“可怜的宁儿啊……为何这般命苦……”
“真的没死,外祖母活的好好的呢。”
众人突的一滞:“你转告宁儿,你一定要转告宁儿。我们不恨她,从未恨过她。”
“宁儿太苦太苦,她背负着血海深仇,还背负着全村的人命。我们多希望她能好好活着啊……”
“可她罪孽感太深,总是在折磨自己。”
“你告诉她,我们从未怪过她。”
“她被辜负,被背刺,被追杀,连唯一的女儿都流落在外。我们怎么忍心怪她?她是我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呀。”
“爹娘怎么会怪自家孩子?”
“遭此一劫,是苏家的错,与宁儿无关!”
他们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宁氏。
“众位太爷爷太奶奶们,有话自然要亲自给她说呀。等忆棠忙完,便亲自带你们见她!”
谢玉舟急的跳脚:“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太爷爷太奶奶,在哪里?”他惊恐的四下张望。
“别看了。他们在你伞下……”
谢玉舟撑着伞,缓缓瞪大眼睛……
你再说一遍,在哪里??
陆忆棠在他双眸一抹,他只觉眼睛凉飕飕的,一睁开……
无数张苍白毫无血色的大脸,正顶着满脸血泪,将他包围。
虽然,对方面容和善。
可这个缺只眼睛,那个缺条腿,这个嘴里被长箭穿透,他真的……
崩了。
“嗷嗷嗷嗷嗷!!!!”
谢玉舟惨绝人寰的叫声凄厉刺耳。
狗腿子,不好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