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大罪名之中,第一项失职之罪,是明晃晃摆在那的,无从辩驳。而另外两项,若较真起来,甚至比第一项更要命。监守自盗,僭越犯上,任何一项,严格来说都是诛九族的死罪。偏生监守自盗这种事怎么去证明不存在?你都监守自盗了,自家举证也没人信啊。尤其姜家的确监守自盗来着,还因为过度膨胀,加上自以为隐秘,跟本没想安排后手,如今临时赶场也来不及了。
夏王手心满是汗水,长久以来,由于皇室的依靠,由于自身的强大,姜家产生了极致错觉,这太久太久、在整个姜家都根深蒂固的错觉,让自己等人忘了一个基本的事实,姜家名为臣!
这也不能全怪他们,事实上,除了江凡,恐怕没人会往这方面想,更不可能悍然指明。连皇庭都不会,就算明白,也不能得罪啊。而这思维上的惯性偏颇,却在今日之皇庭上被人一击打入绝地。
而江凡的挑明,便出了个前所未有的难题,因为没人能视而不见了,否则皇庭威严何在,否则律法何存?而要处理,则会让姜家陷入突然的极端困境。姜家虽然势力强悍,但毕竟是以臣子身份在参政,若公然抵抗皇权,则彻底与皇家撕裂,这是无法接受的,而若遵从,则要被拿下问罪,这更不可能接受。
几乎无解。
所有人几乎同一时间觉得,若世上真有人仅凭一张嘴便能杀人诛心,唯有江逍遥。
江凡,哪里是什么逍遥之王,分明是一尊盖世妖魔,毒辣至厮!
最终随着江凡缓慢而坚定的一句:有请姜族长——自去领罪!朝堂,陷入绝对的沉静,文武百官连呼吸都停止了。
夏王再也稳不住,终于咳嗽一声开口:“姜氏一族为大周拱卫江山九百八十余年,若说有不臣之心,若说监守自盗,恐怕天下也没人信。”
江凡轻笑一声:“自古奸佞称忠良,弥天大罪面前口说无凭的,证据呢?”
夏王沉声道:“我族正在全力调查,相信定然会给皇庭个交代。”
江凡冷笑:“自查?没听说过监守自盗还能自查,堂堂夏王,难道没读过律法?”
夏王缓缓道:“那么,以镇西王之见当如何?”
“很简单!”江凡断然道:“姜斩先行下狱问罪失职,同时另行派人监禁护龙军,全数调查。”
夏王目光阴沉:“镇西王,这是在寒忠臣良将之心。”
江凡淡淡一笑:“是忠是奸,调查之后自会明了,若护龙军问心无愧,当自卸兵甲,前来皇庭配合,这才是忠良所为。待到查明,还护龙军一个清白,岂不比让满朝文武、普天之下怀疑要好?怎么,难道护龙军不敢吗?”
夏王道:“护龙军忠心耿耿,身正不怕影子歪,有什么不敢,但王爷呢,王爷也没洗清自身嫌疑,是否也该退出争夺,下狱审查?”
江凡切了声:“夏王身为国君,不至于如此糊涂吧,姜斩有罪是明的,而本王只是有人在怀疑而已,理论上要提出质疑者来举证,否则,本王还要告他个诬陷毁谤之罪呢。”
他说着,嘴角翘起:“如何,夏王,有没有?”
夏王微微皱眉,他当然回答不了。
而江凡却笑了:“你没有,本王却有。”
夏王神色一紧:“王爷当知,兹事体大,不是谁都能轻易作证的。”
江凡微微一笑:“不知道……魏王够不够?”
夏王当时就一愣,下一刻猛然反应过来,魏王谋取龙脉之事已经被江凡察觉,魏王为了自保,必然会附和这厮。
见他没说话,江凡笑道:“看来一个魏王还不够,那么加上晋王呢?”
夏王面色更加阴沉。晋国与秦之关系几乎明了,尤其在这个关头,必然会出言帮衬。
江凡继续道:“还不够?那么楚王呢?”
至此,夏王更加确定,自己鼓动魏、楚共同谋夺龙脉之事早已被他知晓,彻底面沉似水。
江凡看着他:“夏王是真有刚,这都不吱声,那么……”
他看向尉獠:“再加上暗朝皇主总够了吧。”
夏王知道,完了,江凡显然知道一切,他虽然不会说,但这些人无疑他都已经联络好,必然会提供证词。
江凡看着这位素来号称稳如老妪的夏王面色首次失去冷静,终于笑了:“看来,是够了啊。三位诸侯王,加上暗朝皇主,这人证,恐怕举世也找不出喽。他们都可以证明,我江凡出手夺回神器,并且这四方还都派出强者帮忙呢,诸位说,是不是啊?”
司马如、白石公、虞倾城以及尉獠早就被他一番操作弄得暗中苦笑连连,但事已至此,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点头附和。
至此,江凡洗清了嫌疑,而接下来,姜家真正难受了。
幸好此时,太子终于开口。
“姜氏一族于国有功,不可轻易论断,今日只为参验太宰传承,其他事,孤王心中有数,待事后再做计较。”
夏王虽然满心郁郁不甘,但此时此地太子的话已经宛如救命稻草,只能赶忙施礼拜谢。
“谢殿下信任我姜氏一族,待今日过后,姜族必将奏请皇庭,彻查护龙军。”
江凡心中呼出一口气,他明白,该到此为止了,毕竟现在皇庭不能和姜族决裂,而自己这一番作为,只是为了让姜家不能再阻拦太子令谕,并且还成功给姜氏泼了一缸大粪,送给老爹一个天大把柄,将来有的他们难受。
果然,夏王也好,姜斩也罢,尽管前者阴沉似水,后者怒火滔天,但也都没能再做阻拦。
而太子也面向江凡道:“江卿家,汝与姜族长皆我大周重臣,不需争执不休,孤事后必令有司严查,今日当以太宰传承为大。”
江凡也只好故作不满却不得不忍的样子,对太子施礼应道:“臣,自当遵殿下令谕。”
群臣都暗中徒呼奈何,若放在大周正常时期,姜斩绝对难辞其咎,而当下,皇庭只能选择做和事佬,谁都明白,这不过是拖延过去,秋后只怕没法真去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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