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瓜子儿吃么?”在列车不打的空间里,自己吃着东西让别人看着,尤其是这种零食,在很多人自己看来都不是很礼貌,于是也就养成了要分一些给身边人的习惯。
“姑娘?”
“人家孩子可能不愿意说话,你就别问了。”
一连问了几声也没得到答复,这阿姨的同伴出言叫停了阿姨的分享:“人家孩子一个人出门儿,你这么着,人家还怕是坏人呢!”
这位好心分享的阿姨显然是没有想这么多,而陈梨安也是一样——后者平日即便是不好意思要,也会礼貌回绝。而今天,实在是整个人没有一秒钟是在线的,对面这位阿姨说了半天,陈梨安其实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直到自己手机屏幕闪烁起来,陈梨安这才像是刚才上线人间一样,自动加载了刚才两位阿姨的对话,给出了回应:“抱歉,抱歉,我刚才在发呆。”
“不用了,真的,谢谢……我没有别的,就是单纯的刚才没有反应过来,真的谢谢,但是我是真的吃不下了,感谢!”
陈梨安确实是吃不下了。毕竟刚才在地坛体育场忙完之后,张老师做东请大家在附近吃了一顿大餐——愁得和什么似的陈梨安也被硬拉着去了。
对于这件事儿,老师和阿姨们有个统一的理由:天塌下来的事儿,也不是明天就不活了,该吃饭还是得吃饭。‘人是铁、饭是钢’,有多大的事儿,身体也不能垮了!
一大串又是感谢,又是道歉的话,让对面两个阿姨听的都有些手忙脚乱,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把嘴里边儿的瓜子儿皮吐出来,还是应该先回应陈梨安,表明自己根本就没有计较刚才的事情。
“孩子,没事儿的。”还是刚才给自己朋友的尴尬解围的那位阿姨,“我的意思是,其实你一个姑娘自己出门在外,还是多小心一点儿的好。”
“好的,谢谢,谢谢。”
“哎,现在孩子们也不容易啊……”两位阿姨都是有眼力见儿的人,看出陈梨安肯定是有心事,也没有再说什么去打搅两个人,叹了口气,转过头去自己聊自己的天儿了。
只是嗑瓜子儿的声音明显小了不少,好像是生怕要会吵到陈梨安似的。
夜色倏忽来至,原本看着晴空都要发愁的陈梨安,现在是连看手机缓解一下自己内心的心情都没有了,翻来覆去的按着手机的开关键,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做些什么好。
“师父,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问一问。”
师娘已经劝过师父一次了。原本想要师父去北方做特聘老师发展事业的师娘,在师父赌气想要离开的时候,愣是把离婚都拿出来说了,这才算是把陈醒劝住。
“有什么事。”陈醒现在倒不是为了面子骑虎难下,只是单纯的觉得有些心寒。
自己处处事事为几个徒弟照相,有些事情明明能够沟通,陈梨安愣是几个月一个字都没有和自己透露过!
陈梨安是这样,自己其他的徒弟呢?陈醒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去猜忌这十几年的师徒情。可是人总是会变的不是么?中间没有在一起的时间,也已经和自己教他们的时间一样长了,不是么?
“师父,也没有什么别的,就是刚才我想……”
“就是元妙姐让我过来找……哎,也不是。”陈嘉宇这辈子没有觉得中文这么难说过!以前是话留在嘴里烫嘴,现在是想要说一句完整的话,嘴里边儿就像是拌蒜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如果没事的话,我和你师娘稍微休息一会,这么晚了,你也去歇歇。”
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陈醒就已经要把门关上了。但凡不是陈嘉宇的手快一步扶在门框上,半推上的门被前者及时伸手拉了回去,陈嘉宇那手估计也是别指望要了!
“到底有什么事?”陈醒知道面前这位肯定是听说了陈梨安的事情,跑自己这里看看自己现在到底什么情绪,顺带说两句好话给自己听的。
可就是刚才陈嘉宇那一下,用自己的身体健康赌自己不会因为生气就把门甩上,在陈醒的心里也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行为。
平时的无心之举,担心关切,现在都已经成了蓄谋已久,陈嘉宇这是不知道师父陈醒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然心里也少不得难受。
“没有,师父,我就是说,昨天梨子那个真是蛮不合适的,今天还不知道人去哪里了,这以后就是得加练!”陈嘉宇也不知道是来落井下石的还是趁机说和的,“她还好意思说我平时训练不认真呢!”
“这以后要是我和周榕配合,也不至于像她昨天那样啊……师父,我和你说,这是她不在,师父你平时对她多温柔啊,想想我们小的时候,光压个腿都要哭了,她倒是天天乐乐呵呵,这不公平啊,师父……”
有开口了
陈嘉宇后来的话,显然是直接被陈醒关在了门外。
“师父?哎,师父……”自讨了个没趣,陈嘉宇扁扁嘴,转过身叹了口气,“师父九十不公平嘛,还不许说了?”
“怎么?因为现在我们长大了,出了错误就可以不管了么?”
“你怎么来?”周榕突然出现在陈嘉宇身后,正常的开口,却把心虚的陈嘉宇吓了一跳。
恶人先告状,陈嘉宇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把周榕拉到了远处的楼道里:“我倒是要问问你怎么来了!”
“梨子的事情你不是也从元妙姐那里知道了么?”周榕可不相信这么大的事陈嘉宇会不知道。
“不知道。”陈嘉宇果然是说谎都不带打草稿的,“我知道什么啊?她昨天出错不是当着大家的面出的问题么?后来补救了也是出错了。”
“你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周榕对于陈嘉宇这个每天嘴里好的、坏的、真的、假的都能掺合着说的嘴是一点也不肯相信,依旧狐疑的看着后者。
直到把陈嘉宇盯得整个人都发虚,开始往后撤步,打算找个借口开溜的时候,周榕终于还是又开了口:“那你来找师父?”
“我,我没说什么……你来找师父做什么?陈梨安出错就是她自己的问题,小的时候师父要求多严……”陈嘉宇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生怕被周榕发现自己的真实目的。
“你是真的不知道师父想要走?”
“啊?”
这一次周榕没有在陈嘉宇眼中看到心虚,后者是真的慌了,直接伸手抓住了周榕的袖子:“什么叫师父要走?为什么?就因为……”
“不是就因为。”每次周榕说话总像是只说了半句话一样,后半句藏在自己心里,指望着对方能够心有灵犀,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倒是陈嘉宇不一样,这位每次说话都要说一句半,是生怕别人没有听烦了的!
“师父为什么要走?”
周榕原本想要解释给陈嘉宇听,但周榕想起来这几天后者对于陈梨安学太狮这件事的态度,实在是不希望自己这师门,本就是一群好朋友的几个人由此就散了:“没什么,你回去休息吧,师父这里有我和元妙姐。”
“我也不想要……”
“你和梨子都是师弟师妹,有什么困难和矛盾,也应该我和元妙姐去和师父、师娘沟通……更何况,学校里你最近也忙,这边的事情你就先不要管了。”
周榕不知道陈嘉宇接下来对于这件事会是一种怎样的态度,但周榕可以肯定的是:后者这张嘴很多时候很容易惹事,哪怕是好意,有时候也要被他说成坏的!
更何况这段时间里,陈嘉宇本身就把梨子学太狮这件事看得和欺师灭祖一样,周榕虽然不知道最近是有什么事情刺激到了前者,可实在是不想把这件事越搅越乱了。
“行行行,不掺合就不掺合……”说句实话,陈嘉宇自己心里也有些发虚。
刚才师父是个什么态度,陈嘉宇不是没有看到,想要凭借自己的本事去说服,好像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周榕说的情况,自己也是真的不知道。
“你跟着我回来干什么?”
“走吧,我去找元妙姐一趟。”
陈嘉宇知道周榕这是还不信任自己,皱了皱眉,像是被押送的犯人一样,被周榕看着走在前面。
走出去没有五米,陈嘉宇终于忍不住了:“我也去找元妙姐!”
敲门、推门、进门,三个人全程无话的坐在了沙发上边,李元妙这才给周榕递过去一个眼神,想要问问陈嘉宇这尊大佛,是什么时候说要上来的?
“你和梨子父母说了么?这件事她肯定是不愿意和她父母说的。”别看陈梨安这孩子从小被宠大的,可是大多数时候,还是习惯报喜不报忧,这个情况陈父、陈母也同自己和周榕提过。
“她爸妈感觉到了,早些时候问了我,我还是说了。”
“不过他们说暂时不打算直接去问梨子……”
沉思片刻,李元妙终于点点头:“也好。”
坐在三个人最中间的陈嘉宇就象是完全没有被周榕和李元妙看见一样,两个人耳朵对话完全没有加上前者。
“那你刚才见到师父说什么了么?”
“我和师父说,没有这样欺负人的……”知道周榕还没有来得及见到师父,就已经‘押解’自己离开了,陈嘉宇自顾自的说开,权当元妙姐的问题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没敲门的时候,就看到陈嘉宇了。”
原本想要继续忽略陈嘉宇的李元妙终于是没有机会忽略这位自我存在感很高的师弟了:“你为什么去找师父?”
问题真的问到头上,陈嘉宇倒是不说话了。为什么?陈嘉宇不想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你们为什么,我就为什么。”
“哦?那我们为什么?”李元妙知道陈嘉宇就算是这几天对于梨子再不满,也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只是这个时候,师父都已经动气要走了,她不希望陈嘉宇随口说什么不该说的。、
李元妙希望在师门就要分崩离析的时候,陈嘉宇能够踏踏实实的站在大家身边,一起去解决这件事——就算是师父不愿意原谅陈梨安,不愿意原谅他们陪着陈梨安一起等同于欺骗隐瞒,也应该做一些对得起这些年师徒情的弥补,而不是由着师父负气北上。
“走吧,就像你说的,这么多年,也应该稳定下来了。”
“当年不少师兄弟也是已经开了班,这么多年,很多事情也应该……”
“你这个时候放下了?”
面对自己妻子的问话,陈醒也不知道怎样的回应对的起自己,对得起这些年,对得起这个家。
“早些年耳朵选择可是比现在多,你说什么不肯走,现在想要放下了,我和孩子难道就凭你想什么么?”师娘放下手机,“孩子这两天还在和我说,以后研究生要回来发展,或者也该和你学学舞狮,当年……”
“你也说了,是当年。”陈醒平静的不像是吵架,可语气里的复杂情绪不言而喻。
“这么多年了,你对得起谁?”
“曾经对不起,现在我想去找找对得起你们的办法。”陈醒侧过头看着自家妻子,“也是你昨天还在和我说……”
“你也说了,是昨天。”以子之矛,刺子之盾,面对这种自我矛盾的人,是在有力不过的办法了。
“不提我们任何人,你对得起你自己么?”
刚才的话上边吃了蹩,可是什么算是对得起自己,还是要自己下定义不是么?陈醒并不觉得这一回合,自己的妻子还能胜自己一筹:“不知道,所以我要去看看怎么才算得上是对得起我自己。”
“全凭自己一时的火气,你就要放下这一切,放下你这些还没有长大的徒弟,你自己觉得你自己对得起醒狮么?”
“我……”
“你徒弟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我也都是上过高中的人,这样的道理自己还不懂么?”
“孩子们没长大,你自己这个做师父的有好好沟通过么?你就算是养一只猫狗,教不好你就要扔出家门么?”
“不是他们走,是我走。”
“你自己冷静冷静吧,这半个月你也没有必要做什么决定,北方那个学校我先替你回了……”
公寓的门窗很严实,听不到窗外的风声。即便是疾风骤雨也只是偶有一两声传进来,只留陈醒一个人枯坐在安静嗯客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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