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即使此时已经熄了烛火,躺在床上了,张秀才和张娘子却没有丝毫睡意,两个人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二人也做了十几年亲密无间的夫妻,对各自自然是无比了解的,一见各自这样辗转难眠,就知道这是各自都有心事了。
忽然,张秀才在黑暗中握住张娘子的手,问道:“娘子,你在想什么呢?这样辗转反侧的。”
张娘子听问,也不由失笑反问道:“相公又在想什么呢?同样辗转难眠的。”
“呵呵!”张秀才轻笑一声道,“看来我和娘子心里都有事啊,那就彼此都说说心底的事儿,娘子你先说,然后我再讲。”
张娘子没有反对这提议,她心里的事情的确也想找个人倾诉倾诉,丈夫张秀才无疑是最合适的倾诉对象。
于是,就听她叹道:“我心里有两件事,让我无法安宁下来,一件就是关于我爹娘的。我也不瞒你,今儿一天我陪在我娘身边,她抱怨的最多的就是我那弟媳妇,对我大倒苦水,说我那弟媳妇怎么怎么样,老人家能有这样多的抱怨,肯定是平常和媳妇儿相处的不好,多有摩擦的缘故。”
“而且,今儿你也看到了,我那弟媳妇确实是很不像话,不但对我们没个礼节,我听我娘说,她都敢背后怨怪我娘管束她太多了,而且开始在小弟面前吹枕头风,挑拨离间了,唉!这怎么能行呢?弄的家宅不宁的,两位老人家还要受儿媳妇的气,我实在心中难平!只是我到底是出嫁了的女儿,不好再掺合娘家的事情,再如何心中不平,也只能临走时说说我弟,不能去说那弟媳妇!”
张秀才听完,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拍了拍张娘子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小弟并不是什么糊涂的人,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糊涂的事情,他媳妇再如何也不敢欺到二老的头上去的。”
“唉!罢了!我心里不舒服也没用,谁让我娘看眼花了,给我弟娶了这么个媳妇儿进家门呢?她受儿媳妇的气,也是她自找的了!”张娘子苦笑了一声,接着又道,“这第二件事情嘛,就是关于娴姐儿的。”
“今儿,我见到了我娘上次提的田家少
年郎了,看模样家境都是不错的少年郎,只是品行我心里觉得不如何,所以他不合适,可是娴姐儿一天大似一天了,拖一两年容易,一两年后再拖下去就不好了,相公,你心中除了文才那孩子,可还有别的适合娴姐儿的人选吗?”
张秀才闻言,也是紧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然后摇头苦笑道:“平时我的交际不过就是县城里几个秀才而已,认识的也只有他们了,他们的孩子有的早已成婚,有的还小,最适合的也只有文才那孩子了,哪里还有别的人选?”
“唉!这样说来,还是要拜托我娘再替娴姐儿多看看了!”张娘子这样叹道,显然她对于刘文才这个女婿人选还是不满意的,带着能有别的人选最好不过的想法。
说完她心底的两件事情,张娘子心里畅快了些,然后她问道:“该说说相公又有什么心事呢?”
张秀才没有立刻倾吐心事,而是忽然吟道:“《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悯农》,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吟完这两首诗,他紧接着问道:“娘子,你觉得这两首诗如何?”
“碧玉妆成一树高……”
“春种一粒粟……”
张娘子口中各自默念了一遍,仔细琢磨体味着,忽地展颜笑道:“确实是好诗啊!虽然我没法说出好在哪里,但只听这《咏柳》就想起那村外的那棵老柳树来,简直就是在写那棵老柳树嘛!而《悯农》其中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两句,那种悲天悯人的情感尤为突出,听的我心里都为种田的农夫们感到心酸,这世道对于他们来说也确实是艰难,要缴纳各种苛捐杂税的,平时吃糠喝稀还不算,有时收成不好了,饿肚子更是常有的事情,难得这首《悯农》写的这样贴切。”
“相公,这两首诗都是出自于哪两位大家啊,怎么写的这么好呢?他们又有别的诗作没有?”
听问,张秀才却是大叹一声,苦笑道:“出自于哪两位大家?说出来娘子恐怕不信,写这两首诗不是两位大家,而是同一人,
而且这个人娘子恐怕想都不想到是谁,唉!”
叹息一声,他又不揭开谜底了,张娘子不由失笑道:“相公倒是和我卖起关子来了,说说看,什么人是我想都想不到的?”
张秀才再次叹道:“那娘子可能想到,写这两首诗的人就是我们五岁的进儿呢?”
张娘子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即大惊失色,瞬间坐起了身:“啊?!怎么会是进儿?进儿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两首诗?他可才五岁啊,连《论语》都没学完呢!”
她不敢置信,但她也知道张秀才没有说谎,写出这两首诗的就是五岁的张进,只是这如何可能呢?张娘子心里茫然无措,又有些惶恐不安,这实在是太吓人了些。
“唉!”张秀才叹息一声,也是坐起身,伸手抱着张娘子道,“这两首诗是进儿当着我和岳父大人还有小弟的面亲自做的,初始我也震惊难言,不说我了,就是在场的岳父大人和小弟也是面色大变,这两首诗都是上乘之作,要是出自于大儒口中,这并不奇怪,只是出自于一个五岁小儿口中,就让人觉得十分怪异了。”
张娘子恍惚道:“进儿早慧,或许做出这样两首诗也说的过去吧?”
张秀才却摇头道:“这不是早慧能够解释的通的,尤其是《悯农》这一诗,虽然简单,却是抨击朝廷的横征暴敛,忧心天下百姓,哪里能是五岁小儿能做出来的?”
张娘子闻言惊疑道:“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张秀才语气顿了顿,给出了答案:“天授!”
“什么,天授?”张娘子大惊失色,“天授”二字可不能胡说,一般只有皇帝才能接受天授,张进怎么能够有天授呢,岂不是大逆吗?
张秀才长吸一口气道:“也只有天授能解释了!这两首诗或许不是进儿能做出来的,不过是老天给予启示,借进儿之口说出来而已!”
“天授?天授?怎么会是天授?那进儿岂不是”张娘子欲言又止。
张秀才则是神情茫然道:“如果真的是天授,那么进儿将来要么是治世能臣,要么是大逆不道。”
说完,他忙闭上了嘴,夫妻俩面面相
觑,却看不清各自的表情,但各自心中的惶恐不安却是都感受到了。
不由张娘子依偎在张秀才怀里,道:“相公别说了,你这样说让我害怕!”
张秀才苦笑道:“我也心中不安的很,只希望不是天授,就算是天授,将来进儿也是治世能臣,而不是成为大逆之人!”
张娘子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了,张秀才也没再说什么,夫妻二人依偎在一起,坐了半夜,这才重新躺下,可是更加睡不着了。
而此时睡的香甜的张进怎么也没想到,他做的两首诗让张秀才联想到“天授”了,更没想到张秀才给他下了一个谶语,不是治世能臣,就是大逆不道,那将来张进到底是什么呢?这只有让时间来证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