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他不正常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大理寺的多是年轻官员,见裴怀止似乎真是奔着吃饭来的,便就放下了谨慎,开始畅饮。
魏延凑上前向林挽朝敬酒,其余几个领头官员便也一起聚了过来。
“林大人,属下等人敬你一杯。从前你初入大理寺,我们只以为你一介女流何以谋要案,私底下对您都多有懈怠,今日,就当自罚!”
林挽朝看见面前杯中的酒水渐渐上满,急忙开口:“我不善饮酒,以茶代酒可好?”
众人纷纷劝阻道:“大人就赏个脸,不然我们这心里是真过意不去。”
“见您整日提着心不敢懈怠,今日就当让自己歇一歇!”
林挽朝微微一笑,不想悟了诸位的兴致,只得作罢,便举杯一饮而尽。
却没想,这酒竟然不辣,甜滋滋的。
“这是清月楼的桃花酒,喝来沁人心脾。”
林挽朝觉得好喝,与众人客套了几句,不一会儿,第二杯酒就又下肚。
可魏延话没说完,这酒是沁人心脾,但后劲十足,比一般的辣酒还易醉人。
等大家都散去了,林挽朝的身形开始有些不稳,一旁的十一扶了一把,担忧的看她。
林挽朝倒没觉得醉,笑着摇头。
裴怀止侧眸,看见林挽朝眉间微皱,眼角却含着粉雾水汽,衬得她眸子里波光盈盈。
就在此时,林挽朝忽然转头和他对上了视线。
此事窗外轻风穿堂,吹着隔阂在两人之间的纱幔晃动,隐隐绰绰,裴怀止看见林挽朝在笑。
裴怀止捏着酒杯的手不知怎么就用力了几分。
怎么说呢,有些时候,越是若隐若现,就越觉得旖旎动人。
只是裴淮止不喜欢看不清的东西。
他忽然探出扇子,掀开了那碍眼的帘子,毫无顾忌的看向林挽朝。
堂中又换了一首曲子,乐声震耳,人声鼎沸,显得有些纷扰嘈杂。
可正是因为纷扰,裴怀止却觉得,眼下有些别样的宁静。
林挽朝还在笑,是真正的笑。
裴怀止知道,她是甚少笑的,往日都是装出来的恭敬和奉承。
怎么会有人生出这幅模样呢?
极致清冷的眼,艳丽惊心的美,都长在了林挽朝那幅白玉一般的面容上。
林挽朝说:“寺卿大人在看我?”
裴怀止用扇子卷住纱幔,用力一拽,那纱幔便像是绯色的火云一般直直坠地,视线算是彻底清明。
“是。”
十一不喜欢裴淮止的目光,正要拉过林挽朝。
魏延他们都吃多了酒,一群人聚在一起推牌九,不知谁出了主意要教十一,几人不顾十一拒绝,上来就将他架着走了。
裴怀止觉得更安静了,半分不避的问道:“林寺丞喝醉了?”
林挽朝微微颔首,脸颊烫的厉害。
“没有。”
“你醉着酒还能说谎话?”
林挽朝晕乎乎的坐起来,忽然探出身子,认真的摇头:“你看清楚,我没喝醉。”她顿了顿:“就是,有点热。”
裴怀止觉得有趣,他合上扇子,也摇了摇头:“我不信,试试你?”
林挽朝挑眉,“好啊。”
裴怀止盘着一条腿,另一条腿翘起来,漫不经心的搭着胳膊,凑近问道:“林挽朝,我是谁?”
林挽朝看都没看就回答:“裴怀止。”
“裴怀止这人,如何?”
林挽朝若有所思,慢慢的回答:“裴怀止是,恶人……不对,应是好人,他杀的都是恶人,我杀的也都是恶人。”
裴怀止笑了:“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好人?”
林挽朝眼皮有些重,她强撑着精神说:“你……”说了一半,忽然就倒了下去,裴怀止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林挽朝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松木香,她抬头,看见了对方深邃的眉眼,黑色的锦衣,一双眼像是能将人看透。
“因为你长得好看。”
裴怀止微微睁大了眼,接着好整以暇的笑了:“你还真是醉了,这种话也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林挽朝推开他,自己摸索的坐稳,却不知不觉的就扑腾到了裴怀止的桌子跟前,离的他很近。
她皱着眉,盯着面前的人看,眼前是春花秋月一般温柔的笑意,可脑子里却是狠厉丛生的目光,像两个人,两个人都在唤她的名字,林挽朝觉得糊涂。
她忽然垂头,看眼前空空的玉碟,一把拿了起来。
“哎,我蟹肉呢?”
裴怀止正要告诉她,她突然捧着玉碟仰头看自己,融融烛光下,平日里精明克制的眸子变得楚楚可怜。
“是不是你吃了?”
裴怀止有些无语:“我没有。”
“就是你!”林挽朝声音嘤咛:“刚刚你还盯着我的蟹肉。你这人真是奇怪,我给你吃,你不吃,然后偷偷吃我的,也就罢了,还一点都不给我留!”
裴怀止怕她再哭出来,正要急忙伸手去够她身后的蟹肉给她。
林挽朝忽然又倒了下去。
这一次,是倒在了裴怀止的肩膀上。
裴怀止的手凝滞在半空,僵在当场,不知该不该动。
远处的十一始终往这边看,但此时殿内混乱,轻纱浮动,他什么也没看见,就又被魏延圈过来共推牌九。
裴怀止垂眸,看着林挽朝的睡颜,忽然觉得有些冷了。
她原本有护着她的爹娘,有疼她的哥哥,有一家团聚,却怎么就成了如今甘愿在危机和荆棘里隐忍筹谋的一枚棋子,算计朝堂,也被别人算计。
可笑的是,她所有的野心,都不是为了她自己。
裴怀止一点点的伸手,捏了捏林挽朝那只受伤的耳垂,又柔又软,他眼中晦暗不明。
魏延往外看了一眼,忽然扔掉了手里的牌九,鬼使神差的往窗子那走去。
“弟兄们,来赏月!”
众人应声抬头,这才望见巨大的窗子前,一轮明月仿佛近在咫尺,银光生寒。
“真好看啊,这清月楼名不虚传!”
裴怀止置若罔闻,只是静静的看着林挽朝,下一秒,林挽朝忽然抬头,一头撞在了裴怀止的鼻子上,裴怀止的脑袋飞出去好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