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枝看破不说破,只作不觉,“我大姐姐心如赤子,脾气是这样的。你们不要见怪。”
心如赤子,说好听点就是心性单纯,没有半点坏心思。
说难听点呢,就是光长年纪,不长脑子,头脑简单。
依旧让人不能确定宋玉枝对宋玉锦的态度,端的看人如何理解。
其他几位官家小姐互相递了个颜色,还是不敢表现出来什么,只不痛不痒地附和起来。
“武安侯夫人说的不错,宋家大姐姐性情纯真。”
“她的性情我们都知道的,自然不会见怪什么。”
宋玉枝笑盈盈地看着她们。
颜雅晴端详了她的神情一阵,意有所指地道:“宋家大姐姐的性情,依我拙见,是远远不如您的。可惜过去您一直不喜欢外出,我们到了今日才有幸结识您。”
宋玉枝面露愕然,“我大姐姐过去时常跟你们提起我吗?她都是怎么说我的?”
听到她这样问,颜雅晴顿时心中一松,面上反而显得为难,“她过去是如何说您的,您还是不知道为好。”
她带了头,且说的并不是假话,其他几位小姐自然跟着颔首。
宋玉枝面上飞快闪过一丝愠怒,但随即她转过脸深吸了口气,笑道:“相请不如偶遇。我同你们相会于此,也只缘分一场,你只管说。我也只管自个儿知道,不会告诉旁人的。”
她切换神情的速度极快,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
但正如宋玉锦之前所言,在场的几位官家小姐都是自小被家中长辈精心教养的。
察言观色,是她们最基本的能耐。
几人捕捉到了她神色的变换,脸上的神情顿时不再紧绷,同时暗自腹诽道——
果然是自己多想,那宋老太爷还在世时,全京城都知道他看不上跛脚的庶次子,不许二房的人出现在人前,宋家二房在京城的交际圈子里,几乎等于隐形。
现下二房煊赫,同宋家分了家。两边的积怨深的跟什么似的,出自二房的宋玉枝怎么可能帮着宋玉锦出头?
应该就是像先前颜雅晴说的那般,宋玉枝就是特地过来看她笑话的!
甚至也不只是她们几人这般想,连还在垂花门后头的宋玉锦,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怀疑起了宋玉枝的目的。
“宋大姐姐倒不是时常说起您,只是每每我们问起,她都要不高兴。”
“是呀。一家子姐妹,人前如她那般不待见自家妹妹的,也是少有。”
“我年纪最小,素日同宋大姐姐来往不多,但也听她说过您。”
几个官家小姐你一言、我一语地列举起宋玉锦的“罪状”。
足足说了快一刻钟,才把宋玉锦从前排揎二房的话给说了个遍。
末了,颜雅晴道:“牙齿也有舌头打架的时候,侯夫人,您莫要同宋大姐姐置气。一家子和和气气的,才是长久之计。”
话已至此,越是带着劝慰意味的话,却越能起到煽风点火的效果。
寻常人即便面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在想,她宋玉锦都这般对我了,我又何必对她好?
这么说着,颜雅晴又开始仔细端详宋玉枝的脸色。
果然如她所料,宋玉枝神色复又复杂起来,半晌之后才勉为其难道:“一家子姐妹,我确实不好对她做什么。不然旁人难免说我不友爱姊妹。唉,也是难办。”
她这话无疑再次正中颜雅晴的下怀。
“一些事,侯夫人这样尊贵的身份,自然是不方便的。您放心,我今日已经帮过您了。”
宋玉枝面上一喜,“哦?你是怎么帮我的?”
颜雅晴也不再假情假意地喊什么“宋姐姐”, 而是闲闲地直呼其名道:“宋玉锦如今不过是宝钞司正之女。虽不知道为何她今日能来赴宴,想来也不过是沾了侯夫人您,或者方家妹妹的光。她那样的身份,凭什么能和我们坐在一处玩乐?若她自觉些,拣个犄角旮旯待着就好。偏她还想跟往常似的往我们跟前贴,实在是不自量力,可笑至极!”
说完这些,颜雅晴本以为宋玉枝会流露出赞赏之情,然后待自己越发亲近。
没成想,宋玉枝猛然变了脸,神色冷凝地道:“我大伯父是宝钞司正不假,但那也是五品官身。你是瞧不起五品官,还是瞧不起他那职位?”
颜雅晴被这猛然发难,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没了言语。
其余以她为首的官家小姐就更不敢置喙了。
宋玉枝接着自问自答道:“想来是瞧不起宝钞司正的职位了。没错,内宫四司早前是由宦官统领,所司职务并不干系到家国大事。但你们别忘了,如今将这四司独立到外头选官的,却是陛下的意思。我懂了,你是对陛下特许出去的官位不屑!”
这话实在有些重了。
谁要是敢应下,那就是对建元帝的新政不满!
别说是她们这样的官家小姐,便是她们的亲爹,也不可能在人前展露这种意思!
颜雅晴立刻辩解道:“侯夫人,空口白牙的,可不能误人清白。我绝对没有那样想。我就是……就是……从前宋玉锦仗着身份,没少让我们捧着,让我们受气。如今她身份不如从前,比我们都低下,我这才想着出上一口恶气。”
不得不说,眼前这颜学士家的女孩确实有几分急智。
三言两语之间,就把事情化小,按回闺阁女儿家之间的矛盾。
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更别说存在品级和出身差异的地方。
便是让旁人知晓了,也不会觉得颜雅晴今日作为太出格——毕竟宋玉锦从前风光时是个什么德性,上流交际圈子的人都心知肚明。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过去受她欺负的人,如今还以颜色,只是排揎讥讽她几句,再正常不过。
“哦?敢情是因为这样?”宋玉枝挑了挑眉,并不纠结给今日之事如何定性,要笑不笑道:“我竟不知道,同是拿着宫中请帖,入宫贺寿的宾客,到了颜姑娘这里,竟还要分个三六九等……”
“那现下,我是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而你们不过是身无品级的官家小姐。是不是我也该觉得,你们没资格同我待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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