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初猛地站了起来,根本不顾脑中铺天盖地的眩晕,向正院的方向,拔腿就跑!
一路上,侯府惨状不亚于和亲王府,但她根本没有心思哀悼,满脑子都是那两个白夫人连命都不要,也要护住的孩子!
“人呢!”
她冲进院中,无头苍蝇般直往孩子的偏屋而去,撞开门睁眼便见倒地不醒的奶娘,可环顾四周屋子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孩子的影子!
江云初不甘心,又去正屋寻。
进门便见桌椅歪倒,一地碎片。
“来人!”
她绕过狼藉又转向里屋,正好听见床幔之后,传来一声戛然而止的啼哭!
孩子!
江云初不顾一切扑了过去,顺着声音掀开一层又一层床帘。半人高的木箱后,一双恐惧的眼睛,正瞪大了望着她!
林清意一只胳膊抱着襁褓的婴孩,一只手将小世子的嘴捂上,紧紧护在身后,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想要什么自己去找,值钱玩意随便拿走,这边不够,还可以去锦澄院,那边好东西多!可若敢打孩子的主意,可要想清楚!她父亲是当朝忠勇侯,母亲是白家独女,日后绝没有好果子吃!”
江云初这才发觉自己一身太监打扮,甚至全身上下沾满了血污难辨五官,也难怪林清意认不出!
她当即脱下了外衣,又用里衣的袖子,将脸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擦干:“林清意,是我!”
林清意警惕看着,依旧护着孩子,没有应话。
“禁军都走了,没事了!”
话音刚落不过一瞬,林清意惊恐的眼,顿时涌出了泪,嚎啕着瘫软在地。经这一引,小世子与小昭昭也都纷纷尖叫着哭出了声。
此时已经没有比这哭闹,而更好听的声音了。
“都活着,还好,都活着……”江云初含泪从林清意怀中接过小昭昭,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又将小世子搂进了怀里,看了又看。
一路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却在孩子们身上,隐约看见白夫人与许令玙影子的时候,又顿时泣不成声。
林清意被江云初的哭声震惊,她缓缓从地上撑起,看向院中。
“侯爷他……”她问得尤其小心,话刚出口,又觉不妥,于是又赶紧找补道,“士兵冲进来的时候,说大姑娘与侯爷在前头,侯爷应该都处理好了吧?”
江云初摇了摇头,泪却涌得愈发汹涌。
“你摇头什么意思?”林清意拉着江云初的袖子,也被脑海中的念头吓到,泣不成声,“大姑娘死了是不是?她死了倒也不可惜,毕竟像她这般抛下家族脸面不要,直接投怀送抱的姑娘,向来没什么好下场……”
“侯爷也,走了。”
“什么?”
江云初擦去脸上的泪,但徒劳无功,立即又湿了满脸。她没有回答林清意,只扶着床沿,艰难站了起来,一手抱住昭昭,一手牵着世子,挪着步子缓缓往外。
“怎么会死了?我们依旧有了夫妻之实,他说了要娶我,要让我做侯府夫人!”
江云初脚步顿了顿,不敢相信回头看去!
却见林清意一脸魔怔,念念有词。
“他死了我也是侯府夫人!”
“不然我凭什么护着他的孩子,凭什么!”
罢了。
身后林清意呼喊撕心裂肺,越来越远,难得的是,江云初竟一丝厌恶都提不起来了。
她只觉得好累,真的好累。
一步步走回锦澄院,直到眼前出现青枫与月盈二人惊慌的身影,她将两个孩子,分别交到了两人手中,才两眼一黑,毫无顾忌地晕了过去。
接着,她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再次回到了熟悉的忠勇侯府,不过却不是以江云初的身份。
她飘飘荡荡在透明的半空,眼睁睁瞧着原主被许令玙带回侯府,又纳为姨娘,瞧着原主作威作福,直到被白夫人除去。
然后许令玙带着原主的龟钮,重新找了个听话的姑娘,扮演原主身份,出面支持大皇子继位,忠勇侯府成最大功臣,阖府上下,其乐融融。
……
耳边猛然炸开喧闹,江云初倒吸一口凉气,直直坐了起来!
却立马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许澜已经脱下了盔甲换上了常服,连连拍着江云初后背安抚:“大夫说你太累了,脖子上的伤失血过多,又情绪起伏过大,虽是重新包扎上了药,还要好生养段时间。”
“那他们是?”透过窗户,江云初看向院中喜气洋洋的太监嬷嬷们。
许澜脸上强扯出了个笑容:“圣上念你皇室之外漂泊多年,又护驾有功,特意封你为长宁长公主,旨意已经下来了。”
“那侯爷之事圣上可有说法?”江云初赶紧又问。
许澜又何尝不知江云初在担心什么。
暗夜营军符在许令玙手中, 如此关键时候,暗夜营反了,就算许令玙死在了侯府,也很难打消圣上心头疑惑。
可他却也不打算瞒江云初,只委婉道:“圣上那边,许多人都在替侯爷争取。”
“如果我去说,有用吗?”江云初坐直了身子,眼巴巴望着许澜,却只得到一个极其无奈的摇头作为回应。她无奈闭上眼睛,重新跌回许澜怀中,“让她们都回宫罢,我想静静。”
守在一旁的月盈当即领命而出,端着小匣子在院中赏赐一番后,太监嬷嬷便欢天喜地离开了。
转眼锦澄院再次回到熟悉的安静之中。
“侯爷那边如何了?”江云初轻声问道。
许澜将江云初的身子抱得更紧了些:“灵堂设在了正院,只是天气渐渐大了,等圣上下了旨意,便还是早些入土为安。”
短短半年时间,侯府竟然经历了两次大丧。
那股疲倦再次将江云初包裹其中,她呼吸得极其用力:“我回来的时候,见老夫人样子不大好。”
许澜轻揉开江云初眉间忧思:“长嫂哭晕过去好几次,一直避人的李氏听闻了此事,什么都没说,便从静心堂出来了,丝毫没有失心疯的模样,照顾起长嫂来也格外尽心。“
“她本就没疯。”江云初缓缓开口,“如此,老夫人那边也暂时可以放心了。”
许澜手移到了江云初太阳穴的位置,稍微加重了些力道。
“太后听说了府中事后,特意赠挑选了宫里得力的掌事嬷嬷送进了侯府,你睡过去的时候,青枫与月盈已经带着去见过各掌事了,上手也极快,管家之事你不用操心。”
江云初眉间忧虑却不减,睁眼看向许澜:“孩子呢?”
许澜自知劝不住,也只得如实相告。
“三侄媳妇与二姑娘在那边照顾着,白家沈少夫人听闻,也重新送了新的婆子奶妈过来,甚至正院拿了身契离开的大丫鬟丁香与苍兰,也回来照顾起两个孩子了。”
江云初眼底猛地一颤!
“白家作为孩子外祖,送人过来情有可原,可古氏与二姑娘,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贸然回府支援。怕就怕圣上有意放侯府一码,可和亲王一派穷途末路,要拉人垫背……”
“不想了。”许澜当即打断了江云初,继续为其按摩舒缓,“大夫特意说了,定要你静心养一段时间,不然会落下病根。乖,咱不想了。”
瞧着许澜一脸担忧,江云初闭眼应了下来,眉头却拧得更紧。
而在她看不见的暗处,许澜也同样阴沉,愁眉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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