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拂晓,庾思容睁眼醒来,头隐隐发疼,却发现置身于如此华丽却陌生的地方。
靠窗处摆着一张黄花梨木雕蟒纹长书案,摆着多方名砚与毛笔。后头是一架博古架,放满了熠熠生辉价值不菲的宝物。西墙上挂着四个烫金大字:勤政爱民,下面是四张长卷画轴,乍一看是四大美女图。她定睛细瞧,图上美人或打伞、或荡秋千、或采花、或抚琴,姿态妩媚,却是同一个人。
显然,这是一位王公大臣或是簪缨世家子弟的卧房,墙上美人,便是他的意中人。
可是,她一介女流,怎会出现在男人房里?
庾思容半坐起来,掀开蟒纹锦被,竟发现自己长了一双骨节分明手掌宽大的手,掌心还有一些粗粝的茧子!
她慌忙躺下,盖上被子,解了里裤……真的变成了男人!
她羞得满脸通红,对自己变成男人甚是无措,也怪自己不该那般直接,越发不知如何对待这副躯体了。
“殿下……”在外间值夜的何桂通喊了一声,意识到主子已不是皇太子殿下,而是豫章王,便立刻改口叫王爷,并推门进来了。
殿下?
王爷?
庾思容从八品县丞之女,直接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那她占了王爷的身子,会不会王爷也变成了她?岂不是把她的身子都看光了?
她只感自个儿再也不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了,又气又臊,又不知如何是好。
何桂通打起帐幔,只见躺在床上的豫章王,脸红到脖子根,眼里有些疑惑与放空。他会心一笑,“殿下,奴才去给您打水来。”
深更半夜的,打什么水?
庾思容还不想立刻就沐浴更衣来面对这副陌生的躯体,便脸红心跳地扯了个谎:“不用,我起来上茅房。”
“王爷,插屏后面便有恭桶,不必离房。”
“那请你出去。”
请?殿下从来都是对何桂通直接发令,从未说过请字。此外,他伴着殿下长大,哪回不是在房里看着殿下小解?毕竟,殿下小解完,还需要他帮着穿好裤子呢。
现在王爷非但不要他伺候小解,直接赶他出去,还用上了请字,这太反常了!王爷该不会想不开,要趁着这会儿功夫做傻事?
被捧了十几年的皇太子,一朝从云端跌落,虽位份没降太多,到底是被废太子了,一时间想不开也是有的。何桂通深感责任重大,哪怕被贬为王爷,他也不会像其他墙头草一样,转投其他主子,而要护着王爷无虞,同甘共苦。
因而,何桂通扑通一声跪下了,诚惶诚恐地问:“王爷,您是不是厌恶奴才了?奴才哪里没做好,您只管说出来,奴才一定改。”
虽则庾思容在庾家也有丫鬟伺候,到底上茅房这种事,还是亲力亲为的。况且,她忽然变成了男人,急着小解,当着太监的面,哪里解得出来?
可惜,她不能道出真相,只能敷衍道:“以后晚上你只管睡着,不必进房,我自晓得如何解三急。”
不光今儿个不用,以后都不用!王爷这般性情大变,绝不是什么好兆头!何桂通忐忑不安,又不敢反驳,只得遵令退下。
听见脚步声远去,庾思容趿拉着鞋子,猫手猫脚地闩上了门,再绕到屏风后。这王爷用的恭桶,竟是一整块纯天然美玉雕制而成!通体莹润,泛着青色微光,在一尺远处焚着一炉龙涎香,青烟袅袅,立时便让她放松下来。
只是,这头一回以男人之躯如厕,对庾思容而言,并非易事。她把头抬起,紧盯着勤政爱民四个字,不断默念“勤政爱民”,试图减轻羞臊。她双手翘起兰花指,捏着里裤,一言难尽地小解。
没过多久,屋外便传来脚步声和嘈杂细碎的交谈声,又发生了什么事?
转念一想,庾思容虽不知自个儿变成了什么王,但凡是个王爷,该是这一府里最尊贵的,又何必惶恐不安?
于是,她移步到四美图前,耐着性儿欣赏画中美人。
不得不说,哪怕她当庾家大小姐时有几分姿色,跟画中人比,还是稍逊一筹。美人眉如远山,薄施粉黛,妩媚娇艳,端的是倾国倾城之色。若只是漂亮,大抵也抓不住阅人无数的王爷心,这位美人有弱柳扶风气质,哪怕嫣然一笑,眉头也有淡淡的忧愁,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抚平她眉间的忧愁。
这时,门外的何桂通压低声音喊道:“王爷,王妃求见。”
王妃?
听闻皇家子弟多结婚早,王爷妻妾成群,也是正常的。到底都是女人,哪怕是男儿身,庾思容也觉得会好打交道些,便挪步去开了门,只见王妃穿着一身豆绿色缂丝祥云交领短襦和同色马面裙,五官端庄大气,举止间从容不迫,很有名门闺秀的风范。
显然,王妃不是画中人,王爷的意中人,另有其人!
在庾思容思忖间,王氏以为王爷又会像以前一样不耐烦地轰她出去,先行了福礼,便直抒来意:“王爷,妾一夜未眠,想着突发变故,外头说什么都有,该尽的礼数,咱们总得尽到。”
突发变故!
近身服侍的太监一开始喊殿下,再改口王爷,那便有且仅有一种可能——此人原为皇太子殿下,因故被贬为王爷!
庾思容瞬间明白自个儿的处境,若是皇太子本人被废,贬成某地王爷,定是生不如死。可她原为八品县丞嫡长女,一朝成了位尊权重的王爷,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下令道:“给王妃赐坐。”
给王妃赐坐?
这句话的五个字,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却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
废太子的圣旨降下来不过几个时辰而已,王爷便痛思己过,不能宠妾灭妻,要跟王妃相亲相爱?这事好是好,但才几个时辰,就能转了性儿?何桂通满脑子疑惑,却不敢讲出来,亲自搬了一张杌子,放在书案前,请王氏入座。
坐,还是不坐?
若是夫君没被废太子之前,王氏是定不敢坐的,因为有几次坐了,惹得他大发雷霆,破口大骂,以至于她养成了能站不坐的规矩。
现如今被废了,立马就对王氏笑脸相迎,还赐坐?是真情,还是假意?
庾思容可不知这一群人心中的弯弯绕绕,只知道有人来,请人坐是最基本的礼数,难道皇家不用遵守这种礼数,全都站着来保持姿态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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