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真真目瞪口呆地看着玉笛,听到凌仪华轻轻笑了声,说道:“我另外给你备了礼物,玉笛你要不要都可以,想试试吗?”
许久没吹过笛子,池真真的技艺有些生疏,好一会儿才吹奏成曲,悠扬笛声飞出奇华殿,穿透茫茫飞雪,散落天地之间。
一曲终毕,凌仪华轻轻拍手,对立在下首的宫婢使了个眼色,满殿环侍的人便陆续退出去,只留下太子妃与她的客人。
待人走后,卫子英叹道:“圣上欲为檀宁赐婚,提的是宫中贤妃娘娘的侄女,临城卫氏卫子英。”
池真真心跳漏了一拍,檀宁与卫子英的婚事还是来了。
许多错乱时空的回忆涌上来,全是关于那两个人,那个时候她成了燕京城的笑话,她开始怀疑他,抱怨他,甚至离开他……
“你是如何想的?”
凌仪华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然后,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说道:“真是天作之合,命中注定,除了比不过太子和凌姐姐,也算是良缘了。”
她仿佛灵魂出窍,明明看见自己低头坐在奇华殿,转瞬间却来到金殿外,那样气派的地方,她本不该出现,是长公主将她带去,命她好好瞧瞧,自己的心上人如何与别的女子订下鸳盟。
“檀宁,你我的亲事已得圣上首肯,不知你还要考虑多久?”
卫子英回京时刚刚十八,却在檀宁身上蹉跎到年过二十,再拖下去势必被京城上下笑话,今日她将他拦住,要他给个交待,也是给家中长辈一个交待。
隔得太远,池真真看不清他的神情,但长公主贴心地找了会读唇语的人,将两人之间的对话转述清楚。
池真真内心充满了恐惧,彼时因为原庆,她躲在明桂云居休养了一年多,基本连门都不敢出,彻底成为需要檀宁时时关注怜惜的累赘。她知道安华县主死了没多长时间,怎么死的她不清楚,或许和檀宁有关,可长公主的为难,却要施加在她的身上!
“你还要考虑?”
仍然是卫子英在说话,池真真闭上眼,这样的事一旦会考虑,其实与答应下来又有什么不同?她的心狠狠摔到地上,碎成无数片。
长公主在她耳边低语:“你听,檀宁为了你,连送上门的大好机会都在犹豫,我快把他逼得无路可走,他还不肯答应贤妃与卫家的条件,好生痴情呢!”
她的语气中全是嘲讽,因为她也明白,檀宁迟早会答应卫家。
长公主并没有让她听太久,完好无损地把她放了,她怔怔在外头站了许久,才自己回了明桂云居,那时他到处找不到她,已经快要疯了,紧紧抱着她像是失而复得。
那一晚,他们暴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她质问他为了利益另娶他人,他如何解释都苍白无力含糊不明,令急切得到保证的她失望到了极点。
第二日,她便赌气搬离开明桂云居,实则在心底深处祈求他千万不要娶别的女人。
手一松,玉笛滚落,幸好奇华殿的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玉笛完好无损。
池真真弯腰拣起来,眼中有泪水滴落,她起身笑道:“凌姐姐,我和他在一起不过年余,曾经以为像我这样什么也不会的笨人,只会依靠他过活,离开他一定会活不下去,可现在我挺好的。”
她不想再回到从前了,为了檀宁她受过的连累岂止是一点点,直接导致重生之后被长公主召去,她忘记了什么是反抗,顺从地接受罚跪,怕惹来更可怕的折磨。
最怕的是到了某一日,檀宁为了达到某个目的,即使再不得已也会选择将她送上死路。
外面雪片纷飞,宫婢前来通传,道是贤妃娘娘派人给太子妃送新鲜玩意儿给她解闷。
凌仪华唤人进来,方才消失不见的宫婢重又无声冒出来,站好各自的位置,池真真自觉地站到一边,片刻后卫子英走进来。
她再次入宫“小住”是贤妃娘娘努力的结果,近来天寒,娘娘们都待在自己宫里不出门,她便想出个主意,寻了内侍监给各宫送冰雕放着看看景,圣上的永安殿先布置过后,其他宫里也跟着意动,太子宫自然也不能落下。
卫子英便是凭这桩差事在宫里露了面,来见太子妃前,她就知道池真真今日入宫,此时踏入奇华殿,她恭敬地给太子妃行礼,叫起后含笑道:“只听说娘娘这里来了客人,原来我也认得。池姐姐,咱们可有日子没见了。”
池真真没有给她回应,反而垂下头不言不语,手中紧握着根玉笛。
卫子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去与凌仪华说送冰雕的事,说完再次提起卫二夫人初入京城水土不服,全靠太子妃给的偏方才好起来,将凌仪华谢了又谢。
所谓礼多人不怪,太子妃应对宫中人情往来很自如,笑着将话题带了过去,直到卫子英向她恳求道:“家母入了冬后,又觉得身上不自在,可是请了太医诊过,也说不出所以然,子英有个不情之请,想向娘娘求一道渺音真人的安神符。”
她一片孝心前来求符,又不是让凌仪华亲自画安神符,便是赠符与她也无妨,可她的身份自入宫那一刻,甚至早在与皇家定下亲事之时,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故而她沉吟着没有立时答应。
池真真忽地想起头回去凌府做客,她曾提醒过凌仪华一件事,那便是她会因为一件与道门有关的小事被人举告,说太子妃在宫中行巫蛊之术,虽然凌仪华吉人天相,此关平稳渡过,可到底受了番折腾,当时已经怀有身孕的她颇吃了些苦头。
原来应在今日!
她来不及想为何会是卫子英出头,开口说道:“卫姑娘,娘娘怎会有这样的东西,方才还与我说自有了身孕后,方知求神拜佛不如多寻几位好太医,已经找太医帮着参详以前写的偏方,若是有用再留下来。”
凌仪华听了微微颔首,卫子英深深看了池真真一眼,笑着道:“瞧我,真是病急乱投医。”
有些事情不必说得太明白,卫子英到底是真孝心还是另有目的,只有天知道,她再无留下来的理由,便告辞离去。
池真真也到了出宫的时辰,雪天路滑,凌仪华吩咐宫人将她一路护送出宫,也带上许多赏赐,直到站在宫门外,回望连绵的宫墙与屋檐,她才发觉自己的后背竟汗湿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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