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肩包里面有几块巧克力,如果还在的话,或许能撑上一阵子,只可惜啊……
姜海吟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总算摸出两块水果糖。
她拆开其中一个,十分珍惜地咬掉半块,又重新包了回去。
看起来,此处应该是深山的腹地,如果没人发现她的失踪,大概率这辈子都不会出现救援。
可谁能及时察觉呢?
唯一知情的是小果果,但小姑娘到底太年幼了,根本不会把她一夜未归的事情放在心上,甚至主动去告诉家人。
那只能等京市那边的同事了。
好在她昨晚进山前打过电话,说明自己即将回去的事。
等过个两天,她依然没去律所,必然会引起疑惑,从而顺藤摸瓜……唔,整个过程最起码四五天。
或者,她可以期待下自己未婚夫的表现。
走之前,有告诉过陆茂筠,去木落县出差一周左右,以对方的性格来说,很可能等不及,工作的事情一旦忙完,估计就马不停蹄地过来找她了。
想到这里,姜海吟不禁又有些担心。
跟踪并迫害自己的人身在暗处,陆茂筠行事高调冲动,很容易受到蛊惑和摆布,万一连累到他,可怎么向陆叔叔交代啊。
时间在猜测和思索中不断流逝,转眼天色又暗了。
雨是差不多停了,但太阳并没有出来,只能大概推断出时间在下午三四点左右。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依附他人也不是她的脾性。
姜海吟再次起身,撑着墙壁钻了出去。
淡淡的雨雾中,双眼所能看到的地方,全是无尽的树木和岩石。
这个时节的草全部枯掉了,露出深色的土壤,不然再覆盖上高高的杂草及厚厚的青苔,她真的会感到绝望。
当然了,现在这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转悠半天,终于找到两根比较粗的树枝,姜海吟握着它们,作为支撑和探路的工具,开始往上方攀登。
既然那人能把自己丢下来,那么就一定能出去。
只要她,一直朝着一个方向。
“呼……呼……我要收回刚才那句话,根本就没办法……一个方向……”
姜海吟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天色更暗了,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她自言自语着,尽量保持乐观的心态,想象着身边有个人在不断地鼓励,为她打气加油。
渐渐地,那个人的脸有了五官。
狭长的眼,大多数时候是冷淡的,一旦变得热烈,便好似含情脉脉,令人无法招架。
高挺的鼻梁下,有张薄唇,都说唇薄的人无情。
确实,他看上去就不像个谈感情的……
突然,意识到自己脑子里是谁,姜海吟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摔个狗啃泥。
“见鬼了,怎么会想到他……”
站稳了,拍拍脸,试图清醒一点,然而那张脸就跟生了根一样,难以挥散。
她叹息一声,决定不再挣扎,先找个地方过夜,免得待会儿当真一脚踩空,折断了腿。
不远处有一大块隆起的阴影,姜海吟寻思着八成是个小山洞或者大石块,于是摸索着往那边挪动。
走到一半时,身后忽然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响动。
喀嚓喀嚓地,在这寂静地树林子里格外明显。
寒毛立起,冷汗顿时爬上了后脊背。
这种地方,这种时刻,能出现的只有两种东西。
第一种,凶手,嫌犯,后悔了,追过来打算杀人灭口。
第二种,不是人。
野兽,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姜海吟坚持无鬼神论,可显然野兽还不如鬼怪,至少后者能冤有头债有主,而前者会无差别攻击。
短短瞬间,思绪飞舞,最后总结成一个字——跑。
她撒腿就狂奔,拿出学生时期百米冲刺的速度,而她这一动,后面那个也放弃了躲藏,开始急速追赶。
一时间,耳边全是呼呼地风声和自己大口大口地喘息。
姜海吟不敢往后看,但能明显感觉到那个东西越来越近,不属于她的呼吸和气味几乎扑上了后脖颈。
突然,左前方也传来灌木丛被压倒的动静,听着同样来势汹汹。
她脸色刷地白了。
都说人在临死前,脑子里会闪过一生,可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去回顾,一道力量狠狠地压在身上,紧接着被迫翻滚了好几下,撞在了大树上。
“嘶呃……”
有点疼,但好像又没那么疼。
姜海吟侧趴在地上,晕晕乎乎地,还没完全回过神,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
“躲到树后面去,别乱跑。”
后腰被托了一把,她顺势滚坐起来,同时手心里立刻多了个硬硬的东西。
恰巧乌云散去,月光照了过来。
她举高一看,竟是把匕首。
寒光上还残留着一丝鲜红,也不知道是谁的。
手一颤,连忙握得更紧了些。
黑影安排好她,随即又冲了出去。
四周太暗了,姜海吟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动物的呼哧声,嗅到从它们身上散发出的腥臭味道。
她想去帮忙,又怕帮倒忙,只能蹲在原地,急得全身发抖,像是被架在火上灼烤一般。
每分每秒,都度日如年。
也不知过了多久。
嗷——
一声惨叫,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响动。
姜海吟瞪大双眸,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开口低唤道:“邹主任?邹律……邹言——唔!”
温热封住了她的唇。
清冽地木质气息,夹杂着不容忽视地血腥味。
刚刚驱赶走一群野狼,在一匹狼的尸体旁接吻。
这样的事,姜海吟想都不敢想。
疯子。
真是疯了。
还算干燥的洞穴,树枝慢慢地燃烧起来,发出噼里啪啦地声音。
火苗越跳越高,带来温暖的同时,也带来了一定意义上的心安。
失去黑夜的遮掩,两人身上的实际状况也一览无遗。
姜海吟其实还好,衣服穿得厚实,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也就脸颊和手背上蹭破了点皮。
倒是向来衣冠整洁、一丝不苟地男人,颠覆了往日的形象,令她感到震惊不已。
邹言穿了套不太合身的雨衣,已经几乎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了,到处凝结着泥块,可见这一路的路况有多么崎岖和不易。
胸前和肩膀,各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夹杂着血迹斑斑的羽绒。
在火光的照耀下,格外地触目惊心。
他脱掉雨衣裤,扔到一旁,干净的一面朝上,然后将身后背着的包放了过去。
依然是有洁癖的,只不过根据环境适当调整了心态。
眼下洞内一点也不冷了,他刚打算将羽绒服也脱了,一只手抢先一步伸过来,攥着拉链,一拉到底。
然后在尽量不碰到伤口的前提下,帮忙扒下外套。
邹言望着女人忙前忙后,小心翼翼地模样,欣赏着她眼底逐渐凝结的水汽,肾上腺素直充头顶,太阳穴都开始隐隐跳动,不过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
“不是骂我混蛋,说讨厌我吗,怎么这副样子,担心到快要哭了?”
姜海吟一听这话,吸了吸鼻子,反驳道:“就算现在是袁主任,他因为救我而受了伤,我肯定也会——啊!”
后腰突然被掐住用力一按,她惊呼一声,重心不稳地跌坐到了男人腿上。
“你、你的伤,又流血了!”
她暗暗觉得自己可真贱,第一反应居然还是对方的身体。
此时此刻,邹言哪里还会去在意什么伤不伤的,事实上,他完全没把那点血放在眼底。
适当的痛感,反而激发出了他内心的压抑住的东西。
就像野兽一样,浴血奋战能令它们更加激狂。
躲避,逃跑,失踪,失而复得……
种种交织在一起,让他只想用最原始的方式来解决无法喷涌的情绪。
“真想要报恩,不想看见我血流如注,那就别反抗,自己来。”
“什、什么自己……别,我、我不会啊!”
姜海吟本以为,对方只是说说而已。
后来,她崩溃了。
半夜时,伤口流血的人仍精神奕奕,而她却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用矿泉水洗漱完,姜海吟小口小口地吃起刚泡好的方便面。
红烧牛肉面,经典口味。
狼吞虎咽了大半,才想到身边还有个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唇瓣,正打算问一句要不要也吃点,忽然想到自己晕过去的原因,顿时闭上嘴巴,继续埋头吸溜起来,最后连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没留下半滴。
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同情和关心!
别人救援,都是第一时间递上水和食物,可他呢,差点没把原本活着的自己给折腾死!
她悄悄瞥了眼男人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看起来没再继续流血。
收回目光,又忿忿地咒了句。
真是恶人命硬,最好回去以后留下点后遗症,比如气血亏空,短时间内再也站不起了之类的。
“你在骂我?”
冷淡地声音飘来,姜海吟顿时一个激灵:“我没!”
又凶又怂的样子,不减当年,邹言简直要气笑了。
不过到底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不打算多耽搁,见她吃完,便把用来烧水的铝制饭盒等物品收起来,然后将燃尽的火堆彻底扑灭。
姜海吟蹲在一旁,望着他动作利落地忙碌,感到非常新奇,忍不住脱口道:“没想到你在野外生存的能力这么强,你怎么知道,要带这些东西的?”
邹言束起背包,甩到自己肩上,面无表情道:“因为你,才需要带物资,真正地野外求生,一把匕首就足够了。”
她噎了下,小声咕哝:“说得煞有其事,好像你亲身经历过一样……”
狭长的眸子闪了闪,没再多解释。
冬日的暖阳洒遍山谷,他们再次上了路。
今天的姜海吟明显放松了许多,她不需要自己观察方位了,只要跟着前面那个人埋头走就行。
虽然不愿承认,但那个高大的背影,的确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
嘴上不说,可心中的涟漪已经起了一圈又一圈。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也好,吊桥效应也罢。
在她的人生中,除了两位至亲,真的从未对谁产生过这种不由自主地信任和依赖。
明明这个人,是那么的坏,那么的疯……
“走路专心点,摔断了腿,我可不背你。”
一抬头,便是那张活像她欠了他几百万的冷脸。
姜海吟低哼一声,别过眼,随口问道:“还有多久能到?”
“到哪里?”
“回村啊。”不然呢?穿着这身直接去火车站?她身份证还在遗失的双肩包里呢!
“哦,不知道。”
“啊?”她傻眼了。
三两步追上脚步未停的男人,迟疑道:“你是在开玩笑吗?”
如果是的话,她想告诉他,半点都不好笑!
邹言深吸口气,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片刻后才淡声道:“就算是当地警方,进这种山,也需要向导和警犬的协助,而我,只花了八个小时,就找到了你,你觉得,我有可能记得回去的路吗?”
姜海吟眨巴着圆溜溜地眸子,嘴一秃噜皮,冒出一句反问:“那你为什么不等他们一起?”
身形顿住了,邹言转身看着她,突然伸出手,掐住她的后颈拉向自己,含住唇瓣深吻住。
力道之大,吮得她眼前发黑,差点又晕过去。
“你又发什么——”
“等他们一起,你昨晚就已经进那些野狼的肚子了。”
最后一个字,默默地吞了回去,姜海吟勾了勾鼻尖,垂着眼道:“那……那现在怎么办啊,你带的物资,够咱们撑几天?”
邹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回答,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去。
“喂,刚才那桶方便面,该不会就是最后的早餐了吧?”
“邹言,你别装哑巴,你说实话啊!”
“邹律师,邹主任……”
“闭嘴,饿不死你。”
“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