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天子!”他只能强撑着道,似乎这样能让自己内心得到安宁,得到慰藉,不过是强弩之末,守着最后的自尊,试图再回权利巅峰。
周檀听得腻了,眯着眼睛上前,拿过明黄色的卷轴递给贺韫之,不耐烦的道:“殿下刚劝属下正事要紧,属下也想劝劝殿下。”
贺韫之回过头,那边已经有了表忠心的公公谄媚的研墨着,一脸的讨好。
洋洋洒洒很快将圣旨写好,并盖上了玉玺,待墨汁干透,周檀才上前看了看,点点头道:“不枉殿下苦练一年,这字足以以假乱真。”
“对了,东宫那边什么动静?”周檀将圣旨卷起来,就听见贺韫之的问话,他不过瞥了一眼,竟见躺在床上的贺峥眼巴巴的望着他,支着耳朵也想听一听。
“三殿下过去了,这时候只怕还在东宫。”底下人回禀道。
“父皇这是什么神情?难不成还指望三弟来看你?”贺韫之笑笑,似在嘲讽他的天真,如今盛京的兵马都在他手里掌控着,他们就算来,又能如何?
林子漾几人在别苑住下,离开天净寺这几日,她深刻的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精神状态极差,总是恍恍惚惚的,那树影和屋子时不时的在眼前形成了重影。
“子漾,你在这里啊!”辛夷从外面的堂屋穿过,撩起帘子见她坐在亭子里正拿着锤子在敲核桃,听见声音转过头,眼里全是无辜的朦胧。
“师兄!”她身体似乎日渐回归着刚醒来的时候,总是僵硬着,说话做事都慢了半拍,不解的看着他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辛夷从背后拿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放在身前的桌面上,笑着道:“尝尝,师兄亲手做的叫花鸡。”他将纸包打开,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林子漾看着那滋滋冒油的整个鸡,味道没闻见,倒是有些反胃。
“师兄,我不吃,我出去走走。”她望着外面的天色,离天黑还有一会,她起身将锤子放在篮子里,收拾了桌面,将东西都带走了。
辛夷喃喃自语道:“算了,没口福。”拿着叫花鸡上了楼,坐在平台上,正好见着林子漾从屋子里出来,穿过外面的院子,顺着小道走了出去。
竟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坟冢前,她站在长青树下,远远的看着师娘墓碑前跪着的人,佝偻着背影,蜷缩成一团趴在墓碑上,身影和暮色混在一起,成了一道灰色的剪影,她轻轻的上前,没去打扰他,反而走到了林重伯夫妻的墓碑前。
他们的坟后还有一座坟,葬着林重伯的母亲。
“国师?或者是父亲?”她歪着头,愣愣的问了两句,没人给她答案,她苦笑着摇摇头,蹲下身,从怀里掏了帕子,轻轻擦拭掉上面沾的泥土。
“到底是什么关系?总要有人告诉我的呀,国师大人,要不你托梦告诉我吧。”林子漾说完自己都觉得离谱又好笑。
天色暗沉下来,眼见着就要见不着光亮了,她起身离开,看了眼旁边,竟然还跪坐着,连姿势都没有更改一下,到底是不忍心。
“回去吧,师娘也不想看到你这样,惩罚自己有什么用呢?”林子漾拍拍他的肩膀:“若是惩罚自己有用,那么你早就死了。”
师娘拿命护他,所以她林子漾也愿意一致对外。
“顾长风!”他没有动,林子漾重重的叫了一声。
他这才有了反应,呆愣愣的转过头,竟有几分无措。
倒是听话的跟着一起下山,一前一后顺着台阶往下,石阶两边长着荆棘,偶尔勾住下摆,林子里已经有了蛙声和虫鸣阵阵。
“林子漾,你知道吗?”顾长风望着她纤细的背影,也不奢望她回答,就只想要有个听众,听听他内心的那些苦涩和痛苦。
“八岁那年遇上山匪,父亲和娘亲都一致决定要保护好你,护着你先一步离开,让我跟着家丁一起,结果我被撞下了悬崖,醒来已经在襄城了。”
“是我义父救了我,他是一个猎户,住在山里,一辈子孤苦,可是他给了我所有的爱。”
林子漾步子顿了顿,却没有停下,他声音小小的,格外的轻,若非太过安静,她也不一定能听清。
他说的这些,不过是想要一个宣泄口罢了,且这样的话,她也无从去接。
“我以为我可以这样一辈子,闲时和义父进山打打猎,在去私塾听听课,可是十五岁义父生了病,家中穷,只得卖了那长命锁,还是凑不上银子,刚好有马行的人从襄城经过,在襄城接了一个大单子,周先生将马行的老板介绍给了我,他们愿意给我银子,义父好起来了,我跟随马行也到处奔走了。”
“那三年里去了渭源郡,又辗转去了羌州等地。”
林子漾透过黑沉沉的树影见着前面屋子透出的烛光,才觉得放下了心,耳边还是他喋喋不休的话语。
“可是等我回来,周先生却告诉我,义父死了,死在了我走的第一个冬天,临终前还写了许多信,让周先生收到我的信便拿一封给我,他到死都不曾想要拖累我。”
林子漾心口涩涩的,他的父母用心爱着自己,而他也被别人爱着,却都那么遗憾。
顾长风也见到了近在眼前的屋子,哽咽道:“你说,这让我如何不怨?平心而论,你告诉我啊。”
她没有答案,顾长风也没有,不过是想要一个听众。
回了院子,他们今日打了兔子和野猪回来,生了火,仲秋正在烤着野猪肉,抬头叫他们两进来,急忙招呼道:“小姐,你回来了,快来坐,奴婢给你烤好吃的。”
林子漾寻了个位置坐下,正在一颗大海棠树下,她往后倒了下,抬眼便见着垂在天幕里的几颗暗沉的星星。
“真好。”像是回到了冥川谷的日子。
她一激灵,朝着沈镜辞看去,果真如她想的那般,神色落寞的坐在边上,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呆呆的出神。
“外面好像不对劲,你们先吃着,我去看看。”曾时安将调料端进来放在石桌上,有些不安的说完,便拿着灯笼出去了。
林子漾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却遗憾被帘子遮住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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