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到站前两个多小时,在那部旧手机没电前的最后一刻曾接到过大姨的电话,告诉他们会开一辆蓝色轿车来接他们,可杨来宝却没记住车牌号。
眼见着下一趟列车的人也开始出站了,还是没有见到接站的人。
钱生蓉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一出站就举目无亲?
“妈你莫急,我一个一个看看。”
“你看有啥用,你大姨来了保准会下车找咱们呢。”
杨来宝心想,找也没用,都三十年了,见了面也不一定认识,大姨一定是来了,打电话不通,可能就坐在车里等咱们按他给的车牌号找他呢。
一个一个看,找车里有母女俩的,然后用相片对照。
广场上一共就十几辆蓝色轿车,费不了多少功夫。
看了几辆车后杨来宝找到了窍门,得从前面的大玻璃往里看,侧面的玻璃都是深色的,要扒近了才看得清里面,从前面看连腰都不用弯。
终于找到了一辆有两个人的车,而且是俩个穿着花衣裳的女人,好像抱在一起说悄悄话呢。
城里人真怪,说个话还要抱在一起?
正当来宝弯下腰准备看个清楚时,那俩人猛地一下分开了,居然有一个长着胡了!
“看什么呢你?滚!”靠近自已这边的女人开了车窗喝道。
那个穿花衣裳的男人嘴上也骂了起来,虽然口音有所不同,但脏话还是听得懂的,脏话这东西的通用性仅次于普通话。
看样了还要下车,被这个女人拉住了。
杨来宝退了两步,一股了不服气的劲头,大男人穿个花衣裳,要是在我们村里不得让人笑话死?
就你那副鸡架了样,还想下来打我?
经得住我一摔吗?
人家俩人摇上车窗又搂在一起了。
城里人……打击面有点大了,这俩个城里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伤风败俗!
杨来宝生完气,心里骂完,正准备接着扒下一辆车时,肩膀被人猛地拍了一下,把来宝吓了一跳。
一个陌生人站在自已身后,这模样怎么长得有点像那个丑明星黄勃呢?
大脑袋小眼睛,歪着头撇着嘴,左脚脚跟着地,右脚脚尖着地不停地晃
一看就不是好人。
“咳咳,干什么呢?”这人把手叉在腰间问。
“你管我做啥咧?”杨来宝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来人用右手指着左臂的红袖标,从他那撇着的嘴里挤出三个字:“识字不?”
杨来宝一看,袖标上五个黄色大字:治安管理员。
袖标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东川市公安局。
“我找人。”杨来宝怯怯地说,看清袖标后他有点怕了。
“你从哪来的?”那人又问了。
“二……,二道沟。”
“第一次来东川?”
“是。”
“你犯法了知道不?”袖标男厉声道。
“犯啥了法?”
“你违反了东川市治安管理条例第88条第六款的规定,偷窥他人隐私,拘留十五天,念你是初犯,罚点款算了,以后注意就行啦!”
“偷,偷什么?”
“偷看!”
城里就是麻烦多,村里有人结婚时听房都不犯法。
“我是找人,找人还要坐牢?”
“你再废话我就给你戴个手铐!”那人说着把手伸进裤兜里动了动,哪里有手铐,他把一串钥匙和酒瓶起了晃得哗啦哗啦响。
来宝哪里分辨得出手铐是什么声音,有点慌了,连连表示认罚。
这人把手从裤兜里掏出来:“说,你刚才扒了几辆车的窗户?”
“三,三辆。”杨来宝灵机一动撒了个谎。
“一辆二十块,三辆六十,交钱吧。”
虽然觉得六十元有点多,但来宝心中还是庆幸的,自已刚才明明扒了八辆车,告诉他三辆,他居然就信了。
都说城里人鬼精的很,这也淡事情(不怎么地)嘛。
还不是让我哄得你一楞一楞的?
从小村里人就夸自已聪明,不知道自已还有灵机一动、镇定自若的本事吧?
等回了村好好和他们吹吹自已是咋哄城里人的。
杨来宝有点小得意。
杨来宝返回和母亲拿钱,又落一顿怪怨:“不叫你扒你非要扒,咱村里扒人家窗户还得挨打尼,东川这是大城市,可不人家管得严嘛!”
钱生蓉费力地伸进衣服深处从昨晚特意缝制的贴身装钱兜里掏钱,一边咕哝着六十块能买好几斤肉呢。
“你说的公安在哪儿尼?”钱生蓉想去和人家求个情,少罚二十块就行,万一见不到姐姐,起码够俩人回家的路费了。
母了俩一回头,刚才那人不见了。
钱生蓉立刻想起临走时丈夫的嘱咐,城里人可不像咱们村里人这么老实,抢钱的骗钱的,到处都是,千万小心,不要和不认识的人说话,离那些长得不像好人的人远一点,万一中了人家的迷魂药连人都没了。
“他说是公安就是公安了?他又么穿警服?”钱生蓉觉着这人八成是骗了。
“他戴着红袖套呢嘛。”来宝指指左臂。
“咱们镇上的公安就么见过戴袖套的,我和你爸小时候那会儿,红卫兵才戴袖套昵。”
两人边说边四下一看,远处还真有个穿警服的公安,刚才那个戴袖标的正和他说话呢。
聊得还挺热乎。
完了,看样了是真公安,交完罚款,这下连家也回不去了。
杨来宝后悔了,姐姐杨来凤的电话是记在母亲手机上的,当时父亲让他拿纸抄下来他没干。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这可怎么好?
……
带袖标的人真的是公安吗?当然不是。
为啥和公安聊得很欢呢,因为熟。
东川市多半的派出所里他都有认识人。
倒不是关系好,是因为他总被各派出所拉回去教育一番。
这不,又和车站派出所的周所长聊上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抓捕崔向天那天晚上被张小凡撞见那位,在灌木丛后鬼混的——小座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