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彻底走火入魔了,天天在家磨牙刷。”
“现在牙刷磨好了,他藏在了枕头底下,就等‘刑满释放’了。”
“按照他的记忆,估计还有十五天的时间。”
“你还是走吧,躲远点,别刺激他……”
亲手赶走多年不见的儿子,作为一个母亲,钟母是何等的心痛,可又万般无奈。
她不想让父子俩兵戎相见。
不想看着老头子受刺激,再次变成一头发疯的野兽。
更不想让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雪上加霜。
看到母亲饱含沧桑的脸,噙满泪水的双眼,钟锐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想看看父亲的近况,却被母亲拒之门外,实属遗憾。
僵持片刻,钟锐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妈,那你照顾好他,我先走了。”
“儿子……”
钟母叫住钟锐,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听说你调到市局里了,工作还顺利吗?”
“还好。”钟锐握着母亲的手,挤出一丝微笑,“我爸他病情怎么样了?还是没有好转吗?”
钟母没有回答,只是不住的摇头叹息。
钟锐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母亲手里,“妈,这是我攒的一点奖金,大概三万多块钱,你先拿着用吧。”
“别……”钟母忙不迭推辞,“这钱你自己留着结婚娶媳妇,你和白楠也该有个结果了。”
钟锐有个谈了十年恋爱长跑的女友白楠。
这事很少有人知道,除了刑侦三叉戟等极少数亲友。
“我知道,但一码归一码,我爸的病不能放弃治疗,你的退休金哪够啊,还是拿着!”
钟锐执意要给,钟母只好收下。
这时候,厕所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老鼠在啃木头。
“唉……”钟母叹了一口气,“他又开始磨牙刷了。”
“都磨了不知道多少个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钟锐苦笑:“看来这是对我恨之入骨啊……”
“他有没有好好吃饭?光这样下去也不行,你得管管。”
钟母点头:“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吆喝他吃饭。”
钟锐假装离开,实则躲在门外偷听。
钟母对着厕所高声喊出一串编号:“93627!”
“到!”
厕所门打开,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头跑出来,靠在墙边立正站好。
钟母皱着眉头质问:“93627,开饭时间到了,你不好好吃饭,躲在厕所干什么?”
钟父依然保持着服刑人员的习惯,毕恭毕敬回答:“报告管教,我刚才肚子不舒服,在方便。”
“是真不舒服,还是偷偷在里面干坏事?”
钟母突然厉声喝道:“裤子后面藏的什么?拿出来!”
钟父浑身一哆嗦,怯懦的从屁股后面,拿出一根打磨到一半的牙刷。
“对不起管教,我再也不敢了!”
钟母一把夺过牙刷,沉声质问:“93627,你已经接受改造十年了,平日里表现一直很好。”
“但我没想到,你竟敢公然违反禁令,躲在厕所偷偷磨牙刷,打算用来干什么?”
钟父支支吾吾回答:“报告管教,我……我想报仇。”
“报什么仇?”钟母问道。
钟父眼里闪过一抹恨意,咬牙切齿道:“我儿子出卖了我,害我坐牢,我要找他报仇!”
钟母极力掩饰住悲伤,严厉质问:“你坐牢是因为你儿子吗?难道不是因为你犯了罪?”
“我没有!我是冤枉的!”
钟父突然意识到失态,赶紧低声下气道歉:“对不起管教,我不该冲撞您,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看到这个小老头怯懦的样子,钟母再也无法掩饰悲伤,泪水夺眶而出。
“管教,您怎么流泪了?”
钟父不知所措,慌忙找纸巾递给钟母,“拿这个擦擦……”
钟母擦干眼泪问道:“既然你说你是冤枉的,当初为什么不跟你儿子说清楚?”
钟父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囔:“我……我怕影响他仕途。”
“他刚当上警察,不能出错,大义灭亲也是一次立功的机会。”
“我本来想等他立功之后再翻供,没想到被那些毒贩当成替罪羊,把证据坐实了……”
钟母露出惊愕又困惑的表情,继续追问:“诬陷你的是毒贩,又不是你儿子,你为什么这么恨他?为什么还要坚持找他寻仇?”
钟父脑子似乎又灵光了,摇摇头:“我是骗他们的,我其实是要找那些毒贩,亲手送他们下地狱,不能让他们害我儿子。”
“我知道,他们一直都想害我儿子,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绝对不行……”
此时此刻,躲在门外的钟锐鼻子一酸,泪水模糊了视线。
父爱不同于母爱。
那种父爱是深沉的,是刻在骨子里的。
即便他已经老年痴呆,还是忘不了保护儿子……
原来这么多年都是误会。
原来父亲自始至终是被冤枉的好人。
法律没能给父亲公道,而他这个做儿子的,居然从来没有倾听过父亲内心的声音。
一股浓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钟锐再次敲响了房门。
十年之后的谋面,父子俩相顾无言。
老爷子仿佛一瞬间恢复了神志,把牙刷藏到背后,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儿子,你回来了,吃饭没?”
“爸,对不起……”
钟锐冲过去抱住了父亲。
“嘶——”
老爷子突然痛苦呻吟了一声。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钟锐和母亲急忙查看情况。
“没事……被扎了一下。”
原来老爷子胸前挂了一个胸牌,后面的别针弹开,给他胸口扎出了血。
这枚胸牌还是钟母退休后做保洁发的。
为了陪老爷子演戏,她特意刮掉自己的名字,在上面贴上了一串数字编号:93627。
那是老爷子在监狱服刑的编号,也是他一辈子忘不掉的数字。
“呵呵,我自由了,这玩意以后也没用了,留着净扎人……”
老爷子捂着胸口被扎出血的针眼,随手把胸牌丢到了垃圾桶。
看着老爷子胸前的针孔,再看看那枚胸牌,钟锐脑海里突然有一道白光闪过。
在老两口疑惑的目光下,钟锐急忙拨通了宋启的电话。
“我知道电表箱里的那个痕迹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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