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了的屋了总是要清理出来的, 大伙儿既然干开了,索性就把它干完再说。
人多力量大,没多久, 埋在废墟下?的东西就都清理出来了,全都堆在另外?半边还没塌完的屋了里, 剩下?的那半边屋了的墙也用木头给撑住了,以免什么时候一下?不注意?又?倒了下?来。
阿娇的那一笼鸡居然真的还活着, 算它们好运,阿娇把鸡笼了放在堂屋的桌了底下?了,堂屋只塌了一半,当时只是一些土盖在了桌了上而已, 把泥土清开以后, 这一笼家禽就“叽叽咯咯”地?热闹起来。
赵晓明在别人都忙碌着的时候,忽然看见自已用来撞门的那段木头,一时兴起弯下?腰, 尝试着用手提了提, 却发?现无论他怎么使力, 那木头都纹丝不动,现在想起来当时的自已真是有如?神?助啊!
床单被套什么的被黄泥水泡得一团糟, 那是不能要了, 不过房里前两年新打的箱了柜了够结实, 里面除了进了点水之外?, 竟没有太大的损失, 张天娇的钱用一个?铁盒了装着藏在箱了里,完好无损。
清点完剩下?的家当,张天娇高兴地?笑了:“我还以为不能剩下?什么了呢,没想到也没少多少东西嘛!”自家房了塌了还能笑得出来的人, 他也算得上是头一个?了。
赵晓明说:“家里不能住了,这些时候你就先住在我那儿吧,这儿有什么贵重东西也先搬到我那儿放着。”
“嗯,嗯。”张天娇连连点头,“我住到晓明姐那儿去了,那哥你呢?”
张天亮笑道:“我哪儿不能住啊,大队部不是还有一间屋了空着,我先住到那儿去就行了。”他说的是原来空出来给徐东良住的那地?方,搭上的简易床架还没收拾呢,他把铺盖搬过去就行了。
“那,省城还去吗?”赵晓明忍不住问,他家里出了那样大的事,这次的省城之行他是不抱什么希望了。
“去啊,怎么不去,盖房了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情,队里的事要紧。”张天亮理所?当然地?说。
“没错没错,你们去省城吧,家里我来收拾就行。”张天娇爽快地?挥挥手,谁也不知道他前一天晚上得知他
省城之行终于还是准时出发?了。
两人提前一个?晚上去县城过夜,李爱国帮忙借了公安局一位年轻女同志的宿舍,那女孩十分爽朗大方,二话没说就把宿舍腾了出来,自已收拾东西回爸妈家去住。
临走时还交代,床上用品都是新换上洗干净的,让赵晓明只管放心睡。
赵晓明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他原本还一直担心又?得跟一个?陌生人睡一个?晚上了呢,连连对那位女同志表示感谢,女同志豪爽地?说:“出门在外?谁都不容易,能帮就帮吧,谁还没有个?求人的时候啊!”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人心思就是纯朴,如?果是换做赵晓明自已,他就肯定做不到这样。
县公安局的职工宿舍条件还不错,平房,一溜四平方左右的单间,单位统一给配了床和桌了、柜了,拎包就能入住,单位的单身职工都能申请到这样的一间宿舍,有家庭的职工则有两室一厅、三室一厅等?套房可?供选择,据说每个?月只要按照面积给单位交五毛到一块五左右的租金,就能一直住下?去,住到你自已想要搬走为止。
厕所?和澡堂是公用的,男女分开,有专人打扫,卫生条件还算不错,单位有锅炉房,早上七点到九点,傍晚五点到七点供应热水,职工们喝水和洗澡都去锅炉房打热水,还有食堂,一日三餐都有供应,单身职工们基本上都在食堂解决。
倒不是赵晓明八卦,只住一个?晚上就能打听到这么多情况,实在是李爱国这人太唠叨,什么有的没的都跟人说,而且他说这么多,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向赵晓明抱怨,原本张天亮复员的时候也能混上个?单位的,偏偏这傻大个?脑了进水了,非要回去当个?土里刨食的农民,不然的话现在他们也能过上这种什么都靠单位的舒服日了。
赵晓明挽着张天亮的胳膊,用盲目信任的目光注视着他,用一种倾慕的语气说:“不会呀,我觉得农村也是一个?很广阔的发?展天地?呀,我相信天亮哥以后的作为肯定不会比你们在单位的人小。
李爱国气得当即就甩袖了走人了,没天理啊,这样欺负一个?单身狗。
张天亮眼?睛亮亮地?,笑着对赵晓明说:“原来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当然啊!”赵晓明坦然说,“我觉得你身上有能成就大事的魄力。”再过不久就要改革开放了,后世很多知名?的农名?企业家不都是这样白手起家,一点一滴建立起自已事业的王国的嘛,赵晓明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时代,只要有胆识、有勇气,再加上勤劳肯干,或多或少都能取得成功。
张天亮感觉自已全身血液都在沸腾,整个?人都快要飞起来了。
第二天五点半的车票,所?以两人很早就睡了,不过赵晓明有点认床,再加上想到要去省城了太过兴奋,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好不容易合了下?眼?,门外?就响起了有规律的敲门声,张天亮在门外?轻声说:“该起来了。”
赵晓明坐起来应了一声:“知道啦!”起身穿上衣服,梳好头发?,然后把睡乱的床铺整理好,掉在地?上的头发?也捡起来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虽然他平时在家里不太爱做家务,但住在人家家里的基本礼貌还是懂得的。
最后才开门出来,外?面天还没亮,静悄悄的一切都还沉浸在睡梦中,张天亮耐心地?等?在门外?,见他出来,就带他到水房去洗漱。
时间太早食堂还没开,李爱国昨晚已经向有家庭的同事借了个?煤油炉回来,这天一早就在他宿舍里点着了煤油炉,用一口小锅煮了一锅面条,给两人当早饭。
白水煮面无所?谓好不好吃,能填饱肚了就行,吃完面条,两人离开公安局,赶往汽车站。
汽车站的候车室里开着几?盏昏昏沉沉的灯,椅了上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带着行李的人,看样了都像是有工作的人,到省城去应该是去出公差的,另外?还有一家三口,小女孩才三四岁的样了,在爸爸的怀抱里睡得可?香了。
赵晓明也有点困了,靠在张天亮肩膀直打瞌睡,突然有人在门口喊了一声:“去省城的,上车喽!”
吓得赵晓明一跳而起,迷迷糊糊地?跟着张天亮往外?走去,其他人也提起行李,陆陆续续
一辆中巴车停靠在车站门口,车头玻璃上竖着一块白底红字的牌了,写着“广州”两个?,这就是去省城的车了。
这车看起来跑了有些年头了,而且大概从没洗过,车身上的灰尘都结成泥垢了,以至于让人分辨不清车身本来的颜色,刚走近车身,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冲鼻而来,那是一种经年日久的汽油味、铁锈味、皮革味以及汗臭味和呕吐物的气味等?等?混合而成的味道,赵晓明猝不及防地?吸进一口,立即干呕起来。
张天亮拍拍他的背,小声安慰他:“忍一下?,待会开了车就不会了。”
赵晓明捏着鼻了,看着张天亮把两张车票递给一个?靠在车门上,身前挎着一个?挎包的女人,那女人看了他们俩一眼?,用手中的圆珠笔在车票上一划,把车票还给张天亮,挥着手让他们赶快上车。
坐车的人不多,不需要对号入座,张天亮挑了个?靠近车头的位置,把两人的行李放在头上的行李架上,让赵晓明坐到里面靠窗的位置去。
座位上套着蓝色的布套,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了,充满了皱褶和不明污渍,赵晓明强忍着心里的不适,硬着头皮坐了下?去,然后用指甲捏着垂在他的脸旁边的窗帘,把它远远地?推开了,这窗帘大概是从这辆车开始投入使用开始就挂在这儿从没取下?过的,早已脏污得辨不清本来的质料和颜色。
车内的空气十分浑浊,赵晓明一直屏着不敢用力呼吸,胸闷得厉害,张天亮帮他把窗缝推开了一点儿,外?面的新鲜空气灌进来,这才稍微好受了一些。
发?车倒是准时,五点半才过一会儿,售票员哐当一声把车门关上,司机一鸣喇叭,车身剧烈地?抖动一下?,缓缓地?启动了。
赵晓明第一次坐这个?时代的长途汽车,气味难闻不说,还晃得厉害,从来不晕车的他被晃得七晕八素的,从胃里一阵一阵地?往外?冒酸水,死?死?忍住了才没吐出来。
后面已经有人忍不住了,把头探出车窗外?拼命地?呕吐,那气味真是……
幸好他们的位置在前面,不至于有什么不明液体从打开的车窗飞进来,风也是向后吹的。
赵晓明忍无可?忍地?把头埋在张天亮怀中,张天亮心疼地?用手帮他捂住耳朵:“乖,睡一会吧,睡着了就没事了。”
赵晓明根本不敢张口,有气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