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眼中露出疑惑,显然,他并没有听到这话里的意思。
一夜无话,第二天,柳寻香按照往常一样,早早的起床打开了店铺门,搬着摇椅出来晒太阳,约莫一个时辰后,铁牛带着一碗粥和一叠小菜从隔壁铺子走了过来。あ七八中文817\8
“柳叔,吃饭啦。”
柳寻香眯着眼,惬意的点点头,铁牛将粥给他后,自己又跑回去端了一碗出来,就坐在柳寻香旁边的门栏上,跟柳寻香一起吃了起来。
“铁牛,你可别学你柳叔,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的。”
对街烧饼铺子的大娘看着这二人,眼中满是无奈的笑意,这书斋的老板看上去也就约莫二十岁左右,但是那一副年近半百的生活,却是常常惹得这些邻居善意的打趣。
柳寻香也笑着回应,他知道,这些人心性都很淳朴。
铁牛呼呼啦啦几下,就把自己的粥喝完了,他砸吧着嘴说道:“柳叔,今天我可能得晚点来,我有一个玩伴,他表姐是帝都的大户人家,在这国教院里当差,每年这个时候,他表姐都会来我家打一些铁具,所以今天可能很忙。”
柳寻香点点头,等到铁牛将空碗和菜碟都带走以后,他再次闭上眼,轻轻的摇晃着椅子。
大概在中午的时候,柳寻香正要回店铺里拿酒时,铁牛突然兴高采烈的出现在了店铺外,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俏生生的少女。
这少女身材娇小,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衣裙,头上两个像包子一样的发髻,使得这少女看起来更加可爱。
少女的衣服装饰不多,简单的很,但是这衣服的用料和做工却很是讲究,一眼便能看出绝非出自普通的裁缝铺之手。
这少女一走进书斋,双眼便蓦然一亮,顾不得与柳寻香说话,就径直走到一旁,看着一幅幅字画,铁牛乘机凑到柳寻香面前,不停的跟他挤眉弄眼,小声快速说道:“柳叔,你可别买那么贵啊!”
说完,他急忙冲着少女说道:“徐姐姐,怎么样,我说我没骗你吧,我柳叔的字画绝对比城南那些先生们的还要好,你买几副回去吧。”
柳寻香看着这一幕,岂会不明白,这铁牛显然是觉得这半年里,自己始终没有卖出一副字画,所以一逮住有钱的主,就立刻动了心思想帮他招揽招揽生意。
这徐姓名少女挨个将挂着的字画看了个遍,目光越来越亮,与铁牛不同,这少女是见过世面的人,现在更是跟随这国教院的一位天骄做亲随,她一眼就看出,这些字画的品质,绝对不是普通的凡物。
虽说城南书院的先生们做的字画,其中笔走龙蛇,铁划银勾,但却总是让人看的感觉像是缺少了什么东西在里面,她站着一副字帖前沉默许久,手无意识的在脸颊上一擦,看着手指腹的晶莹,顿时明白了过来。
那些个先生写字,过于注重笔法技巧,但是却忽略了字其本身的含义,正是所以为的注其形,却失了真意,而眼前的字,一横一竖,虽然没有什么技巧在其中,但却是以最为朴素的笔法,将每个字的真意,展现的淋漓
尽致。
一个是形,一个是意!
得意而忘形!
徐姓女子目光灼灼,用手轻轻触摸着眼前的字帖,这字帖,正是柳寻香初来时,写得第一幅字帖,归思。
归思帖,其意如名,当初柳寻香在写这份帖子的时候,脑海中回忆的就是在家十年和十年后归家的片段,所以这份帖子前百余字让人看了不由得会想起自己童年在家时,那种在爹娘的保护下无忧无虑的生活,而后百余字,则蓦然反转,字意陡然一变,十年游子归乡,那种近乡心怯之意,让人看之,悲从中来
徐姓女子的手指抚过每一个字,脸上的表情由喜到悲,最后一滴泪水突兀的掉在地上,她才如梦初醒,大骇之下急忙后退,离开了这幅字帖。
铁牛早早的就在一旁注意着她的表情,他可是比谁都清楚,这些字画,远看还好,但是一旦触摸,整个人就会感觉到一种很奇怪的力量在指尖流动,所以他向来是只看不碰。
徐姓女子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俏脸微红,连忙转移话题说道:“柳先生,你这些画上画的,都是些异兽吗?怎么我都从来没见过。”
柳寻香还未开口,一旁的铁牛便仰着脑袋,一脸得意的说道:“那是,我柳叔的字画,都是我们宋国没有的,比如你看旁边的那副虎面人身的,知道叫啥吗,它叫狍鸮,据说身子有小山丘那么大,还会吃人哩。”
“狍鸮”徐姓女子顺着铁牛手指的画看去,心中暗自记下,继续说道:“柳先生,这幅归思帖和那一副狍鸮图,怎么卖?”
铁牛一听顿时觉得有戏,急忙冲着柳寻香不停的眨眼睛,来着店里的人不止徐姓女子一人,之前也有些帝都的富商曾闲逛过,只不过一问价格,顿时都摇头离去,所以他不停的暗示着柳寻香,想让他不要说那么高的价。
柳寻香看了一眼那副依旧是半成品的狍鸮图,说道:“两幅总共三十两金子。”
铁牛一听柳寻香的报价,顿时一拍脑门,心中暗道一声,又完了
但没想到这徐姓女子只是皱皱眉,便立即从手袖的口袋里掏出了三十两金子放在了桌上,随后冲柳寻香行了一礼,便将两幅字帖取下收好,匆忙离开了书斋。
铁牛双眼呆滞的看着桌子上的那一袋沉甸甸的金子,直到徐姓女子离开好久,他才反应过来,低声呢喃道:“我的天,两幅字画,三十两金子,折算下来,一两金子是五十两银子,三十两金子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我爹一年生意里最好的时候,也才只能赚不到一两金子,那还不是能年年如此呢”
柳寻香看着铁牛的样子,摇头笑了笑,拿出二两金子递给他,铁牛看着面前的金子,一时间愣着有些不敢接。
“柳叔,你你这是”
柳寻香朝他挑了挑眉,说道:“介绍费,你应得的。”
确实,若不是这铁牛将这在国教院当差徐姓女子拉过来,他还真卖不出去一副字帖,再加上这半年里,他可谓是吃周家的,喝周家的,
也没给过一分钱,所以这金子到手,他也没有吝啬。
“谢谢叔。”铁牛的眼睛弯的跟月牙一样,擦了擦手,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把这二两金子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
当天夜里,周铁生一家有做了几个硬菜,把柳寻香喊去喝酒吃肉。
饭桌上,铁牛看着柳寻香的样子,心中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跟眼前这个柳叔好好学字画,左右不就是六十年的时间么,若是学会了,以后的日子还用的着愁吃穿吗,为了这金子,认了!
年少的铁牛并没有去考虑,六十年学会了这字画,即使不愁吃穿,那也是得六十年以后才行
而徐姓女子,这次回家是因为马上要过年了,国教院的天骄们也都准备回到家族中与家人团聚,所以才被恩准她回家,结果就遇到了这两幅字画。
使得她出了店铺后,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与自己爹娘打声招呼,就找了辆马车,直奔青云大街另一头的尽头处,那座坐落在小山中的国教院而去。
至于这剩下的一袋金子,柳寻香随意的扔到了台前的柜子里,看都没有在看一眼。
对于这店里的字画,他唯独在意的除了那副秋杀帖和朱雀图之外,其余的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字画在他看来,都不过是让他静心下来,感悟动静之道的工具罢了。
他相信,当他能够完整的将狍鸮图和朱雀图画出来的时候,他的修为,就会再次突破一个境界,甚至在感悟出动静之道后,只要灵气足够,他能一口气突破到蜕灵境也未尝不可。
当夜临走时,周铁生已经喝醉了过去,躺在炕上嘴中不断的呢喃道,也不知道士在说些什么,铁牛在把柳寻香送回家之后,也急忙回去帮他娘收拾碗筷了。
柳寻香点燃店铺里的蜡烛,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上了一壶糙酒,而后将这酒,倒了一口砚台内,开始细细的研磨着,酒香伴随着墨香,充斥在这略显简陋的书斋之中,不到一会,砚台中的墨汁便覆满了砚底。
柳寻香拿起笔,蘸着墨汁,继续在纸上开始一笔一笔的勾勒着
渐渐的,随着他的勾勒,一副虎兽人身的异兽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纸上,伴随着这异兽的成型,一股浓郁的蛮荒之气开始从这纸上散发出来,只是这次的气息很奇怪,仿佛被这张纸所封印了一般,这气息只能在纸面上,却出不来。
随着柳寻香每多添一笔,这股蛮荒之气就更重一分,最后,这幅狍鸮图再次显现在了这纸张之上,只是和往常一样,这张狍鸮图,其腋下的双眼并没有被他画上。
眼看就只剩下一笔,柳寻香却是犹豫了起来,看着这张纸,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把笔放在一旁,然后将这狍鸮图捏作一团,向后随意一抛。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大木箱子。
这个箱子里,已经堆了小半的纸团。
若是将这些纸团打开,就会发现这上面画的,有人有兽,邋遢老头,半截手镯,白刑天,音天座,三线金蝎子,狍鸮,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