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漾漾把龙血石绑成吊坠,用黑绳串着,贴身佩戴在脖颈上。
“你要出门?”她回来时,正巧撞上塞缪尔面色不善地下楼来,便随口问道。
塞缪尔绷着的一张脸,在看到她出现后,终于松懈下来。
“不出门。”他和煦地走上前,帮她把染了一身冷霜的披风解下来,挂到衣架上,“先知爷爷怎么说?”
塞缪尔虽然厌恶精灵们肮脏的心思,但对于这位大地一样仁厚宽容的龙血树精灵,总留有几分敬重。
但这似乎提到了爱人的伤心事。
“关你什么事。”她垂着眸子,连鞋子也不换“噔噔噔”跑上楼。
[反正他也从不在意森林精灵的死活。]
他听到她心声这么说,攥紧了手中披风。
是,他不在意。
但精灵们谁又在意过他?他们不过当他是一个可以予取予求的血罐子。
那些没什么用的精灵,连自己的家园都要靠别人才能保护,走到今天是他们咎由自取。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本就是自然界的铁律。
*
又一年过去。
塞缪尔跟夏漾漾之间关系缓和了不少,尽管她仍没给过他几个好脸色。
但塞缪尔也摸索到了一些二人友好相处的规律。
囚禁、强制那一套是绝对行不通的,闹得最狠得那次,他也生出过将她锁在身边一辈子这种邪恶心思。
但她只做了一件事,就让他追悔莫及,再也不敢犯第二次。
那天,他端了她爱吃的蔬果,一如往常地推门进去,却不想,看到了让他终生胆寒的画面。
她两条腿倒挂在椅子上,身体却躺在血泊里。
地板上,入目所至全是血。
她一直维持着意识清醒,似乎就是为了欣赏他表情中的崩溃和绝望。
然后,她颤巍巍举起全是血的手,腕间是深可见骨的刀伤。
对他竖起中指,勾唇一笑。
那是他见过最危险美艳的笑,绽放在生命的边缘线上。
那一刻他呼吸被扼制,灵魂被剥夺。
他甚至分不清,是恐惧多一点,还是来自那迷人狂野生命力的震撼多一点。
后来,他才意识到,有些鸟儿是困不住的。
她生来便归属于天空。
你要给她自由,她才能活下去。
但要想让她心中的天平倾向你,你要把自己的真诚、尊重、平等、信任……一码一码地加上去。
时间会验证一切努力不会白费。
塞缪尔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巍峨的雪山,拥有漫长的生命。
*
春天到了。
立春那天,夏漾漾换了一件粉色的新披风,像一朵能掐出水儿来的桃花。
她迫不及待地出门,有小蘑菇早早地在外面等她。
他们拎着小篮子去往大森林的深处,寻找这座精灵森林最后一点春天的痕迹。
塞缪尔骑着雪豹,悠悠晃晃,远远跟在他们后边。
他大多数是没有存在感的,因为他白得跟雪很难区分。
但夏漾漾有时候,也会跑过来跟他分享自己的雀跃,他会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然而,他们并没有注意到——
雪堆积的灌木丛里,探出了一只反光的玻璃镜头。
对着远处,人类少女与精灵和谐相处的一幕按下了快门。
“That’s amazing。”
镜头放大,落在那只雪豹背上盘腿坐着的雄性精灵,男人镜头后的眼睛被震惊,不受控放缩。
“It’s fantastic……!”
他喃喃的话音刚落,镜头中的精灵突然偏头扫来,那双美得惊世骇俗的凤眼,迸发出极骇人的杀意。
数根冰针破空穿碎他的镜头,他躲闪不及,被一根冰针直刺进眼中。
正在挖蘑菇的夏漾漾动作一顿,察觉到塞缪尔的异动,扭头看去:“怎么了?”
“有东西。”塞缪尔面色平静,翻身从豹子身上下来,朝灌木走去。
平常的事物,像羚羊、野兔根本不会引起塞缪尔这么大反应。
夏漾漾赶忙把蘑菇捧进篮里。
见他站在灌木丛前不动,她也走过去,从他背后探出颈,看向灌木丛中——
里面什么精灵都没有。
地上淅淅沥沥的血迹中,躺着一只被扣掉内存卡的碎裂摄像机。
*
夜晚。
夏漾漾辗转反侧,最后干脆也不睡了,靠着床头干坐着。
今天遇到人类的事,让她格外不安。
倒不是担心塞缪尔,她是急切自己空荡荡的肚子,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就是没有崽?
系统早就检查过了,两个人没有生殖隔离,也没有身体问题,这么长时间没崽的原因实在玄学。
塞缪尔察觉到了爱人的不安,也跟着坐起来,把她揽进怀里。
“几千年前,人类便与精灵族为敌,觊觎精灵的美貌将其而肆意抓捕、出售买卖,不过你放心,这儿有我,精灵族绝不会再像之前一样。”
夏漾漾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一年前先知爷爷的话,冥冥之中,预感这是一个刷好感度的契机。
她把系在颈上的龙血石解下来,系在了塞缪尔的脖颈上。
殊不知,五个月后的她,将无比感激自己这一心血来潮的举动。
龙血石在接触到他皮肤的一刻,短暂地焕发红光,而后变得普通平常。
红黑交替的纹路,上面还残留爱人温热的体温。
爱人第一次送他东西,塞缪尔眼睛亮晶晶的,宝贝得爱不释手。
“这是什么?”
“随便捡的石头,觉得漂亮,能带给我好运,希望也能给你一些。”夏漾漾漫不经心道,系完后,坐了回来。
塞缪尔不信她的话。
他分明看到她眼中流露出担忧。
他一个翻身,将爱人扑倒,浅褐色的眼睛熠熠跳跃,像蛰伏在黑夜中兴奋的狼匹。
下意识想吻向她的唇,但在即将触碰时,犹豫停顿住了,转而,将那虔诚的吻落在了光洁的额头。
“给我生一个孩子吧,漾漾。”
“……”
不然呢,他以为这一年他们在做什么?烙饼吗?
当然,她不能那么说。
她身躯僵硬,沉默半晌后,伸出指尖。
塞缪尔非常识趣地把自己的脸贴进她手里,他知道这张脸有多讨她喜。
爱人的眼神像欣赏一副世界名画一样,视线缠绕着指尖,从不辨雌雄的眉宇,深邃的眼窝,到高挺的鼻梁,再到那揉着淡粉色的两片唇瓣。
她用两只手轻轻捂住他的双耳。
但柔和的声音仍能透过指缝,传到耳朵里。
他听见她说:“塞缪尔,不要觉得心里有脏东西,那个人便是脏的。胆怯、利己、卑鄙、贪婪的情绪人人都会有,有人临阵逃脱,却为妻女挡下枪炮;也有人满嘴道德,却杀人如麻。
精灵也一样,你、我都一样,大家都不是非黑即白,你要知道,在复杂的心性中有一个灰色地带,叫做这个人还不赖,那个人也不错。”
“……”
“不要总用耳朵听。你要去看,看一个人怎么做,你要去感受,用心感受摒弃偏见。”
“……”
那一瞬间,她眼中殷切的期盼,让塞缪尔笑意渐渐消失。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暴露了。
聪明如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偷学禁术的事情,不然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但塞缪尔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抓住她软香的手,吻向手背: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嘴上说着恨我、厌恶我,但其实很喜欢我舍不得我,这就是我感受到的东西。”
眼前少女似乎没料到,自己一给台阶,他就这么会往上爬,一双美目瞠着说不出话来。
“那你说。”,塞缪尔眼里兜着星辰,浅浅笑着,“……我感受得是对还是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