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1 / 1)

家欢办公室,秘书送进来三枝玫瑰花,鲜红鲜红,说是花店的人送来的,说是有人送来的礼物。

“找错人了,退回去。”家欢说。她离婚的事情传开,已经对她的事业产生影响,现在张秋林又送花来,无异于火上浇油。她不懂他什么脑子。而且她已经说清楚了,不可能,没有可能性。

手机响了。是闫宏宇打来的,口气很急,大致意思是姐夫被丁倩掳走了。“掳走?”家欢听着这词新鲜。方涛是什么人才,也值得掳走。她临危不乱,说:“你跟好,到地方告诉我。”说着,家欢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她准备再跟丁倩交一次锋,把事情弄清楚,最好也让方涛表个态。

前锋垃圾站,丁倩的车往里拐,宏宇把车停在路边,又给家欢打电话,口气急促:“四姐,情况危急。”

“天塌下来了?稳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家欢保持沉着,“你先跟过去,摸清地形。”宏宇领命,跟着丁倩。

前方,丁倩架着方涛慢慢走。宏宇跟着。丁倩和方涛进了一单元,一层。宏宇举着电话:“锁定目标。”

“等着。”家欢在电话里说。

铁道拦路,家欢等不及,下了车,从地下通道走。过了通道,再打车,往前锋垃圾站赶。

到地方,闫宏宇等着她。“人呢?”家欢问。宏宇指了指前面的院子。家欢单枪匹马过去,院子门没锁,她推开,宏宇跟着她。房间门朝里开着,外头有一层纱门。从外头看,屋里黑洞洞的。

宏宇不想进去,说在外头等。

家欢放轻脚步,拉开纱门,侧身而入。是个三室一厅的房子。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一只落地钟摇摆发声。

“谁啊?”是丁倩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你把人弄哪儿去了?”家欢质问。

“你就这么喜欢私闯民宅?”丁倩笑着说。

家欢拐进屋,却看见丁倩和方涛光着身子坐在被窝里。家欢不禁一声大叫,退了出去。她快速走到院子里,宏宇看她脸色不对,问:“四姐,出什么事了?”

“我们走!”家欢吞不下这口气,但眼前的一幕太过刺激。她虽然生活中工作中向来张牙舞爪,但在男女之事上,则十分矜持含蓄。冲过垃圾站,宏宇连忙按电子锁,车门解锁,家欢率先上车,闫宏宇跟上。“走!”家欢下令。

“回家!”

“回哪个家?”

“我家!我自己家!”家欢火在头顶。她得回去照顾成成。

打火,踩油门,宏宇是个好司机。可车刚开过一个红绿灯。交警把他的车拦住了。“驾照。”交警秉公执法。

酒精测试仪伸过来,“哈气。”交警说。

宏宇有些为难,刚喝过酒。但不得不执行。一测,严重超标。

“你涉嫌酒驾。”交警说。

家欢把门一摔,瞪了宏宇一眼。男人他妈没一个正常的。沿着国庆中路,何家欢一路往东走,不打车了,就走。一边走一边流泪。她想不明白,在她和丁倩之间,方涛怎么会选择丁倩。是她当初抛弃他的!难道是旧情难忘?丁倩也说过,当初她是为了挣钱去南方,现在钱挣到了,她要回来补偿方涛。就是这么补偿的?补偿到床上去了?何家欢实在有些难以接受。她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怎么就看不惯这些妖风邪气!好吧!既然如此,那就让事实彻底成为事实。也正是到这一刻,何家欢才向自己确定:我真的离婚了。

长途车站新车站村二楼,家喜出来晾衣服,远远看见四姐经过。她喊了一声,没反应。拿出手机打她电话,还没反应。家喜在家待业蹲得急,她还是想找老四帮帮忙。她人面广,法子比大姐还多。王怀敏隔着墙头喊:“家喜啊,卫生棉借我一个。”

家喜厌恶,这个月,婆婆都问她借第三次了。可这种小东西,她也不能太计较。何家喜从床头柜里扒出一条来,不解气,在自己脚丫子里划拉两下,才走出阳台,递给婆婆。

“这么磨蹭。”王怀敏还不满意。

“最后一条了。”家喜强调。

王怀敏当然知道家喜的心思:“回头买三包送你!”

家喜背过身,撇撇嘴,偷偷笑了。晚上宏宇到家,垂头丧气。家喜说:“你是出去干活还是出去找晦气。”

宏宇不愿细说,从头说,讲去找方涛的事,麻烦,从屁股说,讲被查酒驾,家喜估计要找他麻烦。

家喜躺在床上,抠着脚丫子,她还在得意促狭婆婆的事:“宏宇,有个事情跟你汇报,你女儿,开始学古筝了。”

宏宇没上心:“够高雅的。”

“你女儿非要吵吵着学,老师也说她有天赋。”

“那就学吧。”

“得要个琴,才能练。”

“学学再看,也许就三天新鲜劲。”

“已经买了。”

“买了就买了吧。”宏宇实在没精神。

家喜盘腿坐好:“宏宇,你妈真厉害。”

“又怎么了。”

“她都多大年纪了,还有呢。”

“有什么?”

“一个月一次那个。”家喜不明说。

“乱讲。”

“她找我借卫生棉呢。”

“估计帮弟媳妇借的。”

“弟媳妇回娘家了。”

“那就是帮嫂子。”

“嫂子出差。”

“那就是帮二姐。”

“二姐又不住家里。”

宏宇终于不耐烦:“你说你没事研究这个干吗?她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家喜本来当个趣事说说,没想到宏宇这么大反应,她反倒来气:“我知道,我在家,你嫌烦了,不过也烦不了你几天,开发区那边建了不少厂子,我回头找四姐,看看她有没有路子,去给我安排安排。”

“别找四姐!”宏宇条件反射。

“为什么?”家喜不解。

“她心情不好。”

“是吗?下午我还看到她。”

“过两天。”宏宇建议。

家喜道:“四姐跟四姐夫,也不知道闹到什么时候。”

宏宇道:“一笔糊涂账。”

淮南二中,下课铃响,敏子拎着包上楼,拉住一个小同学问,知不知道陈光明在哪个班。小同学说知道,考第一个那个,三班的。敏子朝三班走,果然在教室里找到光明。

敏子站在门口,朝光明招招手。

“大姐。”光明对她的到来感到意外。

学生宿舍,光明坐在桌子边吃饭,敏子从学校附近小饭店炒的,来给光明加加餐。她还带了酸奶,塑杯装,厂子里发的,离过期时间很近。“学习累,要注意补充营养。”敏子说。光明点头,继续吃饭。敏子抒情:“光明,现在我总觉得看到你,就跟看到小舅一样。”怀旧也是一种戏,敏子沉醉在戏里,自己把自己感动了。光明礼貌地问大哥胡莱怎么样,又问吉吉怎么样。敏子喟叹:“你这个姐夫,当初都不想找他,硬追。你大姐那时候漂亮,都说我像陈晓旭。”敏子顾影自怜,但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多多少少显得可笑。饭吃完了,餐盒丢进垃圾桶。光明带敏子去学校操场走走,二中的操场还是炉渣灰铺的,刚下过雨,跑道上不起尘。

两个人站在看台旁的铁栏杆边。栏杆上的绿漆掉了,斑斑驳驳,都是岁月。敏子蓦地:“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叔叔?”

“什么叔叔?”光明没反应过来。

“如果有一个新爸爸,你接受吗?”敏子换一种方式问。

“不接受,我只有一个爸爸,已经去世了。”光明很肯定地。

“如果你妈妈再婚呢?”这是敏子过来的主要任务。

“那是她的事情,我不反对。”光明很冷静。他其实很抵触,但从来不说。在敏子面前更不能说。他和妈妈家文,必须同一阵线。敏子没再多问,两个人在操场溜达了一圈,各忙各的去。敏子回去便把从光明这儿打听的消息跟妈妈春荣、小姨春华说了。周末,又带着吉吉,把消息传到克思那儿。陶先生阴阳怪气:“我们是那种封建的人吗?寡妇再嫁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她还恨家文。

敏子道:“找了个我们厂的。”两重意思:他们厂是好单位,骄傲;家文无非图人家钱。陶先生领会到第二层意思,哼了一下:“现实,现在人都现实,你看看,你小舅一走,你小舅母还上我们这个门吗?连带也不让光明来。他大伯就是想孩子,也是光有鼓槌子——打不响,现在小孩不得了,眼里哪还有我们这些老的,上了高中也不过来,二中多近。”光彩从里屋出来,抱着狗,她初中在一中读,省重点,高中就混到三中去了,市重点。脑子跟不上,随她亲爹。这些年风言风语,她多少也听到一些自己身世的传言,她爸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她妈是她姑姑,她亲生父母在合肥郊区,生活得不很如意。但这一层关系,陶先生和克思没点破,光彩也不问。她还是他们的宝贝女儿。但总觉得疼孩子疼得有点异样,尤其这些年,别的不说,在学习上,有光明在前面挂着,比着,光彩永远赶不上,克思和陶先生也有些灰心。唯一增长的,是她一身肉。白白胖胖,一根大辫子。敏子来了,光彩就出来招呼一下,叫大姐。并不多言。她甚至有些讨厌敏子,觉得这是个老婆三道的多事之人。

中午吃饭,克思和陶先生又把家里亲戚的情况挨个问一遍。大多数都知道克思两口子为人,能不走动就不走动。敏子等于他们的一个小消息口。他们问,她也就如实交代。陶先生问惠子的情况,敏子便说惠子也从岗位上下来了,现在厂办幼儿园当老师。又问智子,敏子说智子在法院,不过丈夫在上海,两地分居。陶先生又问大康小健的近况。敏子说:“大哥在平圩电厂,还是个小头,生活是不错,就是他那个儿子,随她妈小君。”陶先生说:“那不太能(方言:聪明)。”敏子道:“长得倒算周正。”再问小健,敏子说还在私人机械厂干,生个儿子也皮得很。

陶先生下结论:“那随他妈,他妈不就是搬运公司出身嘛,混码头的。”说到小健,谈起北头,陶先生想起来,问:“那北头的房子,还一直被小健占着呢,那是我婆婆和他爸一起出钱盖的,按说有我们家一份。”

克思斥道:“少找麻烦了,要了你住?你能去住一天?北头现在就是贫民窟。”

陶先生抬杠:“再贫民窟,再巴掌点地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克思来火:“我不去要,丢不起那个人。”

陶先生笑不嗤嗤对敏子,自我解嘲:“你看看你大舅,就这个脾气,就那么一提,他恨不得把房顶都掀起来,也就我,换了二旁人,谁能跟他过到一块儿。”

敏子不忘奉承:“大知识分子,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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