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美满月,家文和家丽才凑到一起,来老五这儿看看。
何其庆去店里,小玲带着家美在家,请了个保姆照顾她娘儿俩。家丽家文一进门,见保姆有些眼熟。问:“这位大姐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保姆笑说:“以前在小玲姐姐家做过。”
“哪个姐?”家丽问。
保姆说是何家艺家,家文才想起来是从前在家艺家做的廖姐,这么多年还在田家庵做,看上去倒不算老。真叫十年河东转河西,谁能想到,刘小玲回淮南请得起保姆。
小玲抱怨自己没奶,只能和牛奶给孩子。
家丽还是教她老办法,让喂米汤。小玲吩咐廖姐记住,再做饭时试试。家丽看看孩子:“跟你长得还真有点像。”
小玲笑着抢白:“我是她妈,能不像嘛。”
家文接话:“女孩像爸多。”
家丽叹一口气,对小玲:“你走这步还真走对了。”
小玲不假思索:“人生有的时候,不能想。”
家文对家丽:“瞧瞧,老五成哲学家了。”
家丽又说:“名字也瞎取,家美是我上头那个,你这孩子,比我辈分还大?”小玲促狭:“不是瞎取,是我生她之前,做了个梦,梦到最上头那个大姐……”家文不让她继续:“行了,瘆得慌。”
家丽有感于心,发怔:“是,原本不是我做这个家的大姐,我也不想做大姐。”
“大姐——”家文劝慰地。
廖姐端冰糖雪梨来,三个人吃了几口,家丽和家文便道别下楼。家文又陪家丽在百大商场逛了一圈。家丽想买双皮鞋,但看来看去,都没有矮跟子的。去商场里的小超市,家文给老范称了点云片糕。家丽问:“给谁吃?”
“他喜欢吃,他孙女也喜欢。”提起妮妮,家文忽然想起来件事,她悄声对家丽:“依依你去看过没有?”
家丽叹息:“她妈不让,带走了就带走了,现在都不知人在哪里。”小年走后,李雯给女儿改名,完全切断女儿和家丽这边的联系,有私心,也是一种保护。高利贷偶尔还会上门找家丽、建国。李雯她妈和她哥对小年十分不满,认为是他不争气,祸害了她。
“我知道。”家文说。
下午三点五十,洞二小门口,家文搀着家丽迎风站着,校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家长。都是接孩子的。放学铃响,开始有孩子出门。家文注意看着,没多久,妮妮背着书包出来,她坐厂车。瞧见家文,她一边叫阿奶一边跑过来。
“阿奶,你怎么来了?”妮妮问。
“来接你的。”家文说,“叫姨奶。”家文指示妮妮。妮妮果真叫了声姨奶,家丽笑着点头。
“你们班那个李依依呢?”
妮妮回头寻觅,找到了,指了指:“那儿呢!”
李依依背着黄色小书包,梳着羊角辫,文文静静的,一双大眼睛跟小年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妮妮说要叫她过来,家丽忙说不用。
“叫过来不妨事。”家文说。妮妮跑过去,跟李依依说了几句,两个小姑娘果然牵着手走来。家丽反倒有些慌乱。小年走的时候,依依年纪小,还不记事。这么久了,她担心依依不认识她。唉,不认识更好,她不想给孩子增加负担。
李依依站到家丽和家文面前。依依眨巴着眼,竟真认不出家丽来。也是,家丽老了很多,有皱纹,有白发,但她终究是孩子的亲奶奶。
妮妮对依依介绍:“这是我奶,这是我姨奶。”
依依礼貌地:“奶奶好,姨奶好。”
家丽有些鼻酸。家文看出来,忙说:“走,去买点东西吃。”学校边有炸鸡排摊子,家丽掏钱,给两个孩子一人来了一大块。又买棉花糖,手上拿着一朵云似的。再去买文具,家丽又是出手阔绰,恨不得整个文具店都搬给依依。家文提醒她:“孩子要什么就买什么,拿不下。”又小声,“买多了他们也发现了。”
是说李雯和她妈。毕竟家文和家丽是偷偷来看孩子的,如果被发现,就没有下一次。最后依依只要了一支自动铅笔和一个田字格本。有人喊依依,依依忙跑出去。家文伸头看,是依依的姥姥来接她。家丽怕被看到,连忙拉着家文躲在货架后头。
依依来到姥姥身旁,左手鸡排,右手棉花糖。
姥姥严肃地说:“拿来,谁给你买的?”
依依回头看,妮妮连带两个奶奶都不见踪影。
李雯妈严厉地说:“丢掉,对身体不好,我们依依要变美,不吃这些。”依依不动。李雯妈再次:“丢到垃圾桶。”
依依恋恋不舍地,慢慢走到垃圾桶旁,把鸡排和棉花糖丢了进去。她姥姥还在叮嘱:“记住,以后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要,不能吃。想要什么回家跟妈妈说跟舅舅说跟姥姥说。”
依依喃喃:“姨奶买的也不行吗?”
李雯妈没反应过来,还是说自己的:“谁的也不行,现在外头坏人多……还有拐小孩的……”她讲述着恐怖故事。李依依果然被吓住。文具店,家丽眼眶红红的。家文搂了搂大姐的肩膀:“来日方长。”
这一向,家欢和方涛为成成操了不少心。家欢是大学生,当初还被称为数学天才,可成成偏偏数学极差,上了高中,就没及格过。更糟的是他语文也不好,不是作文走题,就是阅读无法理解。家欢气得直和方涛说自己生了个傻子。方涛严厉地说:“当孩子面可不能说。”家欢道:“难的刚开始呢,你看前头几个,老大家的两个,就这样了,定型了。二姐家的算是上去了。老三家的再不行,好歹扒了个大专。老五的不管,老六的还小,就是我们家的,老大难,你说说,走哪条路?”
方涛说:“要不去求求大姐,也去当兵。”
家欢道:“现在当了兵也不分配,而且水太深。”
方涛说:“走体育路线呢,院里有送孩子走体育的。”
家欢叹口气:“体育,艺术,这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方涛说现在已经到时候了。家欢说:“都学着吧!哪条能走走哪条,我就不明白,他妈从小这么优秀,怎么他不能争点气,上一步。”
方涛自嘲:“可能怪他爸,他爸是个不争气的。”
家欢也笑:“那是,主要怪你,拉低平均水平,不过你要太争气,我可能还不找你呢。”人到中年,何家欢对自己还算有个清醒认识。
自从得知小玲住进百大楼上,家喜就浑身不自在。跟宏宇闹了几次,跟美心也阴阳怪气。小曼如今长大了点,懂点事,只有她能说家喜:“妈,你心态能不能放平和点,五姨受了多少罪,才刚享一点福,你就不舒服。你这辈子还没受过罪呢。”
掷地有声。童言无忌。这个家现在也只有小曼敢说这话。宏宇和美心各看一眼,都起身忙自己的去。家喜被女儿说得面红耳赤,却仍旧争辩:“你懂什么!你现在好,就你一个,什么好的都尽着你,你就是小公主、祖奶奶。妈那个时候吃了多少苦你知道吗?”
小曼犀利:“不就是生下来差点被送人,小时候经常穿别人剩下的衣服,吃不上喝不上,妈,我听这些话耳朵都长茧子了。你老说自己过得不好,我看姥姥生的孩子里头,就数你长得最高。”
家喜气极,只好拿出家长的派头压:“古筝弹了没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什么时候能弹出来!”
提到古筝,小曼忽然歇斯底里:“我根本就不喜欢弹古筝!”
“你再说一遍!”家喜怒火中烧。
“是你喜欢古筝,那是你的梦想,不是我的!”不知什么时候,小曼找回了灵魂。她不再是妈妈的漂亮玩偶,有了喜好,多了爱恨。美心坐在屋里不动,还是宏宇先出来劝,好歹把家喜拉进屋。
晚间,躺在床上,家喜问宏宇:“你老实回答,我跟老五,谁受的苦多?”
宏宇为难,徘徊在家喜想听的答案和事实之间,终于,他还是无法昧着良心:“老五吧。”
家喜立刻坐起来:“你也认为是老五?”
宏宇不失幽默:“老五结了三次婚,你才结了一次。”
家喜锐叫:“伊丽莎白·泰勒还结了八次呢!能这么比吗?那都是她们自找的!”宏宇不说话,躺下,头蒙进被子里,当鸵鸟。
家喜苦大仇深地:“所以说你什么都不懂,每一个家庭的福气的总量是一定的,谁最先出生,谁就最先占福气,你看我们家,上头多少个,最后才到我,我跟你说我分的福气是最少的。”
宏宇伸头出来:“不怕,你能抢。”
家喜继续:“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看我从小吃吃不上穿穿不上,八岁之前没穿过新衣服,都是上头剩下来的。老四、老五最可恶,用过的鞋垫都留给我。老四那个脚臭,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还有这房子,大姐住了那么多年,我刚说住一住,让小曼上学,我就成叛逆了?小年出事谁借钱给他最多?这个小年也不是东西,临走还顺我一刀。闫宏宇我跟你说,这个世界上好多东西,你不去争不去抢,没有人会主动送到你面前。”
宏宇道:“我看老五也没争没抢,不也什么都有了……”
家喜击床一掌:“别跟我提老五!老五都有保姆了!我还当着你们的保姆呢!就那都得不到好脸子!你看看你女儿现在什么样?我跟你说以后你要指望她给你养老,你得活活饿死。”
宏宇小声:“还不都跟你学的。”
“你说什么?”家喜没听清。
“没事,睡觉。”宏宇及时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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