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大梁皇族的服饰,绚烂华丽。
这是第一次,孔佑见她如此打扮。
艳丽而不失庄重,妩媚又不失优雅,衬托得她粉雕玉琢般的脸颊更加绝色。那光滑纤细的脖颈下,佩戴的白色玉坠,不正是自己送给她的那块吗?
大雁。
鸿雁于飞,长风万里,只此一人,忠贞无悔。
孔佑的心像被化开的绵糖包裹,一瞬间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只直直地看着沈连翘,失魂一般。
看着她,又发现她已经不像原来的她。
沈连翘仍旧身姿笔挺,无论身在何处,总有几分峥嵘傲骨。
可此时她的神情是空洞虚无的,仿佛是被谁提在手上的木偶,让去哪里,就去哪里。一言一行,做不得主。
不过以前的她,总带着些倔强的狡黠。
这是因为中毒了,所以失去记忆,失去魂魄。
孔佑感觉像从悬崖坠落下去,懊悔和恨意啃噬着他的心,让他想要去牵住沈连翘的手,带她去医病,带她看到那些仇人的下场。
但是那样,只会吓到她吧。
沈连翘已经走到孔佑面前,引路的内侍见孔佑停步看着,只得介绍道:“郡主,这位便是带领陇西军解救京城的,先太子嫡子,世子爷。”
许是内侍也听说了朝堂上的事,故而虽不敢称呼他“太子殿下”,却带着敬重提起先太子。
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为人子女者,就是要让自己父母的名字能光明正大出现在众人口中,显耀尊贵。
沈连翘微微偏头看向孔佑,接着身子也转过来,对他施礼。
只是浅浅一礼,甚至都不提起他们已经见过的事,便要离去了。
孔佑连忙上前一步,在宽阔的御街上,挡住了沈连翘的去路。
“世子……”内侍连忙提醒他道,“这位是大梁的郡主,是……”
“我知道,”孔佑摆手道,“我只是要同郡主说几句话。”
男女有别,未婚嫁者更要避嫌。说什么,要在这御街之上,当着众人的面呢?
内侍退开一步,沈连翘神情淡漠,看向孔佑。
他比那天浴血厮杀时,少了几分征战时的狠厉,多了行走于朝堂间的从容不迫。
沈连翘知道,孔佑已经将计就计杀死孟弦惊,逼迫皇帝册封太子。
沈连翘想给孔佑贺喜,可她只是静静站着,感觉到春末柔软的风,穿过孔佑的肩头,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步摇微微颤动,面前的男子眼含深情,刻意隐忍情绪,开口道:“那日冲撞了郡主,今日恰巧遇到,我先向郡主赔罪。”
“世子爷言重了。”沈连翘道。
因为喉中酸涩,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孔佑显然注意到了沈连翘的嗓音,神情中有一闪而过的关切。
他又道:“请郡主容我介绍,我姓刘名琅,今年二十四岁,在幽州长大,喜欢听雨对弈,住在南街世子府。郡主初到洛阳,听说使馆被匈奴破坏。如果有什么家具物品需要添置,尽可差人到世子府拿取,也算是我略尽地主之谊。”
他声音诚恳,温文尔雅地说完,等着沈连翘答应。
沈连翘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如果十七年前,宜阳驿站没有那场大火。如果他们各自在父母的庇护下长大,待少年之时在京都偶遇,他便会这么说吧。
他会介绍自己,也会关心照顾她。
虽然孔佑长在幽州,但他的品性气度,是七岁时便已经养成的。
那场灾祸让他们的童年流离失所,让他们命途多舛,在艰难困苦中长大,也让他们的命运缠绕在一起,风雨同舟。
还好他活着,还好老天有眼。
沈连翘的脸上浮现笑容,浅施一礼道:“多谢世子爷相助。”
孔佑有些宽慰地点头,沈连翘已经抬脚离去。婢女把她扶上马车,车帘落下,看不到了。
孔佑在原地又站了站,才回世子府去。
这算是……他们初相识吧。
有信来!
大梁皇宫,萧闲从太监手中接过信,抬手拆开,逐行看过去。
他不肯看错任何一个字,会错任何一句意。
上一封信是他留在大周的随从寄来的,说是大周世子没有死,已率陇西军,解了都城之危。
萧闲不敢信,又等到这第二封信来。
这是他派到洛阳接沈连翘的人送信来,那些人刚到京畿附近,便打听到准确消息。因为担心这消息影响萧闲的决定,故而连忙送信来。
孔佑没有死。
“算你命大。”萧闲看着信,笑了笑,忽然觉得这事得跟人分享。
他快步走到偏殿更换朝服,刚要出宫,忽然有人求见。
太监禀报道:“是先前跟在废帝身边的侍卫统领方久业,陛下把他关在天牢,说是关一年再说。他的家眷想救他早些出来,张罗着,给陛下送来些礼物。”
萧闲忍不住蹙眉。
这大梁朝廷的风气,也太污秽了。人家大周,送礼起码藏着掖着,怎么你就光明正大送来了?
“什么东西啊?”他嫌弃道。
“是……”太监不好说,想好措辞,才道,“想必是新奇袖珍之物。”
新奇袖珍之物啊?
要不然……带去使馆丢给那个势力眼儿吧。
为了母国同大梁联姻,情愿困在异国,嫁给他这个皇帝。可不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势利眼儿嘛。
萧闲冷哼一声道:“把那些东西用马车拉着,跟在孤身后,送给大周公主吧。”
拉着……送给公主?
太监有些犹豫,抬眼看皇帝面色不好,也不敢质疑,转身去了。
令萧闲没想到的是,当他乘坐马车到达使馆,却见后面的马车里跳下来五个男人。一个个皮肤瓷白、模样俊俏,走起路来弱柳扶风,无骨一般。
“这些是什么人?”萧闲问道。
太监连忙回答:“就是方久业家眷送来的……袖珍之物啊!”
“这是袖珍之物?”萧闲抬脚要踹太监,见成蔚然已经在婢女的陪伴下出来接驾,只好努力忍住,低声道,“这不都是男人吗?”
太监连忙用更小的声音道:“他们猜陛下您一不娶妻二不选秀,是因为喜好男色,怕陛下寂寞,故而才……”
萧闲的脸一瞬间黑如墨炭。
成蔚然站在门口,看着门前的人,已经在施礼了。
“本宫参见陛下。”她郑重道,“不知道陛下带了这么些……美男子来,酒菜备得不多,还望陛下勿怪。”
萧闲一口气憋在心里,险些炸开。
“陛下,”太监询问道,“这些礼物还送给公主吗?”
“滚!滚!”萧闲终于忍不住踹出去,“让他们都滚!还有那个什么方久业是吧?不必关在天牢了,把他流放到南境烟瘴之地喂蛊虫去吧!”
太监倒吸一口凉气,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屁股跑了。
成蔚然有些迷惑地看着那些垂头丧气的美男子,歪头询问道:“陛下,那些人怎么走了?怎么本宫听着,像是陛下要送给我做礼物啊?”
你还想要礼物,要男宠?
萧闲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握住成蔚然的手臂,便向使馆内大步走去。
萧闲因为身材高大又常在行伍,步速原本就比寻常人快些。此时他扯着成蔚然,穿过大门绕过照壁一路走进正厅内,把成蔚然拽得娇气微喘,连呼“停下”。
萧闲才不管。
被误会为喜好男色的屈辱让他失控。
萧闲把成蔚然带进正厅,吓得婢女们跪地退下,在成蔚然的惊叫中,他把她抵在门上,用胳膊圈住她的身子,恼怒道:“公主殿下,因为你,他们可都怀疑我有龙阳之好了。”
“怎么是因为我?”成蔚然脸颊酡红挣扎道,“我是来联姻的,你不定吉日迎娶,反而怪我不成?”
萧闲微微怔住。
似乎她说的很有道理。
不过自己这阵子故意怠慢她,疏远她,是因为她是个势利眼儿,是个甘愿放弃自由,无情无欲,任人驱使的木偶。
他们离得很近。
萧闲甚至能感觉到成蔚然喘息时,贴近他身子的胸脯。
那柔软得如同小兔或者鸽子般,炙热的女性隐秘,就贴着他,仿佛是一种试探,一种挑衅。
不管了,他可不是正人君子。
萧闲的唇压下来,低语道:“如公主所愿,今日便是良辰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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