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闲不光知道他的名字,还知道崔知黍从小生活在长江边。
一个丞相府里陪嫁到大梁的厨子,为何同萧闲如此亲厚呢?或许他根本就不是厨子,而是萧闲埋进丞相府的暗探。
能把暗探埋进丞相府,就能埋到大周的其他官邸。
像崔知黍这样的人,大周有多少?
周长安不得不防,也不得不把事情弄清楚。
崔知黍正为今日救助公主,感觉到心有余悸。听到周长安这么问,他下意识退开几步,脸上带着笑容道:“周校尉,您说哪里话?小的陪公主来大梁好几个月了,陛下知道我丁点事儿,不是很正常吗?”
“不正常。”
周长安脸上也带着笑意,却很淡薄。
“我还听说五朵山遇险时,你一刀削掉了信使的半边肩膀。不是所有的厨子都能杀人,你这个人,不简单。”
傍晚的御街上,观礼后的百姓三三两两走回去。
周长安始终站得距离崔知黍不远不近,保证可以随时抓到他。
崔知黍看着周长安,他们相互对视,在心中估量着对方的能耐。终于,崔知黍的气势弱了一点,承认道:“我的确为陛下做事,但你不能抓我,我如今是郡主的人了。”
“什么郡主?”
因为远在异国,周长安一时没有想起沈连翘,还以为是大梁的哪位郡主。
“和顺郡主。”崔知黍道,“是我们的良氏族长。”
一开始,他的确是跟着萧闲到了洛阳,被埋进丞相府,充当眼线。但后来萧闲把良氏族人名册送给沈连翘,又给他们送去了消息。从那时起,他就只听沈连翘的了。
“来大梁前,郡主特地给我捎信,让我保护公主的安全。”
“公主知道吗?”周长安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半信半疑。
“公主不知道。”崔知黍道,“她也没有必要知道。”
周长安这才缓缓点头,抱臂道:“等我回去,会亲自询问郡主。”
“随便你问。”
崔知黍一脸不在乎地转身,去寻找宫门口接他去御膳房的太监了。
对良氏族人来说,族长之令,大过皇权君威。除非沈连翘改主意,否则他会一直留在这里,保护成蔚然。
邙山道观里,孔花妩求到了一根姻缘签。
“天涯何处无芳草,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首诗的每一个字她都认得,却不知该解作何意。
解签的道长细细看了签文,含笑施礼道:“福生无量天尊,这位小姐的签文里,姻缘淡薄不该妄想,不如忘掉前尘,得一个不争之名吧。”
孔花妩的心情瞬时跌入谷底。
姻缘淡薄,是说她和孔佑吗?
不争,要她不再争抢吗?
她呆呆地看着签文,不甘心地询问道长:“不都说月老祠有求必应很灵验吗?我来求这段姻缘,请道长发发慈悲吧。”
道长叹息了一声,长袖挥动,指了个方向。
“要不然,小姐去那边求一求。”
孔花妩迈步过去,以为是哪位司命神仙的神位。
却没想到神像后站着一位尼姑。
这里怎么会有尼姑?
那尼姑向孔花妩看过来,清清淡淡的一眼,却蕴含居高临下的威严。
孔花妩立刻懂了。
莫非这位便是……
“孔小姐,”尼姑开口道,“若将来你嫁给刘琅,还得唤我一声母后了。”
她敢提太子的名字,她说得唤母后,她的身份昭然若揭。
“娘娘。”孔花妩退后一步,神态自若施礼,可眼角却向外面瞥去。
跟着她来到这里的随从傻乎乎在看人磕头,不知道她此时的困境。孔花妩是孔家养大的孩子,懂得朝堂后宫争斗的凶险。这位娘娘把自己骗到此处,是什么意思?
“不必再称娘娘,”太后杨桐陌道,“贫尼听说姑娘来求姻缘,便下山见一见姑娘。想当年孔醉在朝中做事时,贫尼见过他几次。他的孙女,果然不错。”
太后仪态万方,即便如今皈依佛门,也有一种天然的贵气。乍然被这样的人夸奖,孔花妩脸颊微红垂头,心中的防备逐渐松懈。
“娘娘过奖。”她再次屈膝。
“这是见面礼,算贫尼感谢孔老大人抚养太子。江山后继有人,都是孔家的功劳。”
杨桐陌向孔花妩走近,从衣袖中拿出一根玉簪,插在孔花妩发髻间。
“真漂亮。”她左右端详着孔花妩,含笑道,“将来有你做皇后,太子会很开心。”
殿内清香燃烧,隐隐约约,有一种忧伤的氛围蔓延。
“我不会做皇后的,”孔花妩坦言道,“太子殿下要娶和顺郡主沈连翘为妻。”
她的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失落,声音低沉。
“怎么会?”杨桐陌摇头道,“孔家抚育太子十多年,该有报答。先帝在时每每与我谈起,总说要差人去幽州为你们定下婚事。若不然先帝也不会把沈连翘许配给晋王了。”
孔花妩想了想,似乎的确有过这件事。
她轻轻叹口气,不由得向杨桐陌走近一步。
“多谢娘娘费心了,但眼下我也看不透太子,不知道他怎么想。”
明明只是两年未见,他就变了心。
“太子心中有你,”杨桐陌轻轻握住孔花妩的手,“你若不信,一试便知。”
孔花妩这夜没有回去。
掌灯时分,孔云程带人上了山。
他砸开道观的门,把这里搜索一遍,没有找到妹妹的踪影。
孔云程又回去,到相府请求帮助。
成坚再一次热情地接待了孔云程,听说孔花妩上山进香消失了,便让管家带着孔云程去找卫尉军统领蔡无疾。
蔡无疾正在准备一日后登基大典的值守,收到丞相的信,知道事关重大,亲自带人跑去邙山。
路上没忘了喊上京兆府府尹汤瑞。
这一回是搜山。
自从汤瑞任职京兆府府尹,京郊的巡防就比以前严密得多。
之前出过邙山有贼寇奸淫姑娘的事,汤瑞找了几个身材略瘦的衙役扮成姑娘媳妇在山里溜达,溜达了几天钓到那个淫贼,当场就给打了个半死押回来,案子定成斩立决,尸首挂在邙山下。
要不是朝廷觉得皇陵也在邙山,那东西太晦气,尸体非得一直挂着,风干成腊肉骷髅。
从那以后,京郊附近的山贼跑得干干净净。
汤瑞很为这事骄傲,觉得天子脚下,他治理得当,政绩不错。
可今日汤瑞在火把下抬起头,看着邙山的山道,只想骂娘。
“又是哪个想找死的?”他大声骂着,又小声问蔡无疾,“蔡统领,这失踪的不是寻常人吧?能劳动蔡统领大驾,是谁呀?”
蔡无疾锁眉道:“回大人的话,对方姓孔,幽州人士。”
汤瑞的嘴巴张得像破开的水瓢。
“找,赶紧找。”他扭动身子哼哼哧哧上山,扬声道,“本官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还百姓安宁世道!”
姓孔,又是幽州来的,毫无疑问是孔醉的家人。
这要是以前,也不过是致仕太傅之后。可现在,那可是太子殿下的恩人。
太子马上就要登基了,京郊可不能出什么乱子。
他还指望着这点政绩,能官升一级呢。
孔花妩失踪的事,很快也传到成深秀耳中。
“这就叫做恶人有恶报。”
她当着丫头的面这么说,可心里却有些惴惴。
成深秀有过身陷险境的经历,那时候若不是沈连翘让她藏在缸中,恐怕她这会儿已经化成灰了。也不知道孔花妩如今在何处,身边有没有人帮忙。
这么想着,她对沈连翘的厌恶少了一分,对孔花妩多了一点担忧。
“罢了……”
她索性上床,翻身道,“让她那个傻哥哥找她吧。”
沈连翘知道孔花妩的消息,是蔡无疾临走时让人送了信。
“孔花妩邙山失踪,恐有余孽作祟,族长注意安全。”
“邙山……”沈连翘看着信,秀眉拧起,“太后不是也在邙山吗?”
闪烁的烛光照出她眼中的犹疑。
沈连翘警觉地感受到,有什么看不到的危险,在慢慢靠近。
注:不知道大家记不记得蔚然曾经请连翘吃饼,说家里来了个南方的厨子。那时候就埋了崔知黍这条线线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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