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帝刘俱看着满城的繁华与热闹,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一丝笑意,他朝柔嘉公主招了招手。
“皎儿,你看看,今年的上元节是不是比去年更繁华了。”
柔嘉公主穿着淡青色的礼服,站在昭明帝的身旁,她含着笑道:“父皇励精图治,定京自然繁华更胜从前。这些年来,儿臣在民间行走,常听百姓颂扬父皇的仁政。平定北凉,开通贸易,轻徭薄赋,百姓的日子也更加富足了。”
昭明帝闻言,龙颜大悦,朗声大笑起来。这些话旁人说了,他只觉得是九分马屁,但柔嘉一直在民间行走,最知民间疾苦,她说的话,才是最可信的。
柔嘉公主温声说道:“父皇,太医说了,您的病最好的良药,便是笑声,您若开怀了,病自然也不药而愈了。您保重龙体,才是天下百姓最期盼的事。”
“朕知道了,你啊,和他们一样啰嗦了。”昭明帝笑着轻拍柔嘉公主的肩膀,“皎儿,你这次回来,就不要再走了。当年你说要为薛笑棠守节,朕准许了,但三年之期也快到了,你就留在定京,让朕好好为你择一个佳婿,你若能觅得良缘,朕的心情才会大好啊。”
柔嘉公主笑道:“父皇这是威胁儿臣呢,儿臣自然是要听父皇安排的。”
昭明帝大喜,对左右说道:“你们可都听到了!皎儿的婚事,你们也都要上心,多帮看着,千万要找一个配得上皎儿的男子!”
刘琛微笑道:“这可是今年的头等大事了,皇姐的婚事,我们这些做弟弟的,自然是要上心的。”
柔嘉公主对刘琛点点头,浅浅笑道:“有劳弟弟们费心了。”
“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昭明帝笑着说,“皎儿,这些日子你就在宫里住下吧,也多陪朕说说话,这些年你在宫外过得怎么样,朕总是担心你在外面受了委屈。”
“父皇就算信不过儿臣,也该相信皇姑祖,她是断不会让儿臣受委屈的。”柔嘉公主微笑着道。
昭明帝携着柔嘉公主说说笑笑下了城楼,刘琛方要跟上,却见定王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神色似乎有异,便便又退了回来。
“皇叔,仪式结束了,你怎么不走?”
刘衍神色有些凝重,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琛儿,三年了……”
刘琛一怔,随即也是沉下脸色。“是啊,三年了。”
距离那场惨烈的战役,已经过去三年了,但他至今仍然会在梦魇中醒来,被吓出一身冷汗。三年前,刘衍带着刘琛和薛笑棠出征,却折戟沉沙,险些命丧沙场,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却死了无数的心腹大将。
“追查了三年,却依然毫无头绪。”刘琛摇了摇头,“皇叔,三年前的战败,父皇早已严惩了所有相关之人,会不会只是你多心了,背后并没有其他主谋。”
刘衍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我会这么想,自然是有依据。琛儿,方才我的探子回报,找到袁副将的女儿了。”
刘琛一惊:“当年袁副将出卖你,事后携妻儿逃之夭夭,这么多年来始终找不到人,难道他真的还没死?”
“今晚宫廷夜宴,你为我掩护,我要去见见她,也许有些秘密,很快就会被揭晓了。”
定京不愧是定京,便是江南枢纽的淮州也比不上定京一半的繁华。
烟火轰鸣,映亮了定京的夜空,轻寒的夜里也因此暖和了不少。因为没有宵禁,这一夜的花巷比平时更是热闹了几倍不止,慕灼华二人回到花巷的时候时间已不早了,花巷依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郭巨力手上拿着热乎乎的肉夹馍,慕灼华拎着一小壶温热的桃花醉,猛灌了几口,白皙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身体才算暖和了起来。
“小姐,前面小秦宫好热闹啊!”郭巨力眯着眼看着前方攒动的人头,“咱们去看看热闹。”
“你家小姐我冷啊。”慕灼华咕哝了一句。
“小姐,你真虚。”郭巨力鄙视道。
“我这才是正常人,你是女壮士。”慕灼华为自己鸣冤,却也拦不住郭巨力看戏的热情,被她拽着往人群里挤去。
郭巨力打探了一番,才知道花巷里最有名的那家小秦宫正在选花魁。
“小姐,你看看人家。”郭巨力指着台上跳舞的舞姬,瞠目结舌。上元节的夜晚依然冻人,美人们却穿着薄纱翩翩起舞,面不改色。“那才叫壮士啊。”
美人一曲舞毕,顿时无数的金花被扔上了台,有人上台清理金花并点数。
“冯霜霜,金花一千三百四十八朵。”
人群中议论纷纷:“去年的花魁金花数是一千六百多,今年冯霜霜差不多是花魁了吧。”
“还有小秦宫的云想月还没上台呢,听说这可是小秦宫今年的台柱。”
议论声中,一阵箫声响起,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屏息往台上看去。
台上不知从何处漫出了一阵白烟,烟雾笼罩中,一个身着白色纱裙的女子悠悠从天而降,却叫人看不清面容,只听歌声幽幽渺渺地响起。
“明月下天山,苍茫云海间……”
歌声伴着箫声,空灵悠扬,仿佛自天外传来,而唱歌的女子仙气缥缈,更叫人无限遐想,一边沉醉在歌声中,一边想要窥探她神秘的容颜。
歌声中,烟雾渐渐散去,云想月绝美的面容也呈现在了众人眼前。纯白无垢的衣裙,白缎为发饰,浑身上下竟无其他颜色——不,唯一的颜色,就是眉间那一滴殷红的朱砂痣。只此一点红,便衬得她卓然出尘的气质,仿佛这里不是烟花之地,而广寒仙境。
孤独而绝美的女子在台上用歌声与舞蹈演绎着凄美的故事,人们的心弦也被她的一举一动撩拨着,乐声越来越急,心跳越来越快,突然高潮处弦断、铮鸣,女子如折颈的天鹅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地上,发出呜咽的悲鸣。
片刻的寂静后,现场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云想月!云想月!”所有人都狂呼着她的名字,金花如下雨一般落在台上,叫人根本来不及捡。
云想月静静地站在台上,神情淡漠,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
“云想月,金花四千五百三十朵!”
众人发出不敢置信的欢呼声。
“一朵金花价值十两,那可是四万五千两啊!天啊,那能买一座山的猪蹄了。小姐,长得好看,原来真的能当饭吃啊!”郭巨力掰着手指头,咽着口水说。
慕灼华敲了下她的脑袋:“郭巨力,你膨胀了啊,还有三百两都被你忽略了啊。三百两啊……”
“小姐,我错了。”郭巨力摸着脑袋。
慕灼华叹了口气说:“你可别看钱多,那些钱不是云想月的,是给小秦宫的,云想月不但拿不到那么多钱,还得陪出钱最多的那个吃饭喝酒,甚至睡觉呢。”
慕灼华一言戳破了郭巨力的幻想,郭巨力摇摇头说:“那我还是长得丑一点吧,力气大也能赚钱的。云想月那么美,最后不知道要陪哪个糟老头子。”
这可不是她们关心的事了,两人说笑着回了家,关上门板,外面的喧哗声仍然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吵得人不得安睡,难怪这里虽然地处繁华,却租金便宜了。
慕灼华喝了一壶酒,脑子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间,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看了一眼睡得香沉的郭巨力,便自己和衣出来应门。
“慕大夫,是我,我是昨日找你看病的宋韵。”
慕灼华听出了女子的声音,便开了一丝门缝。“宋姑娘,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今夜宋韵穿了一身单薄的粉色衣裙,脸上化了妆容,一脸焦急。
“慕大夫,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慕灼华微一皱眉,有些犹豫。“这……”
“我知道为难你了,可是人命关天……”宋韵急得眼睛发红,“求求你了!”
慕灼华为难地皱眉,最后还是点了头:“你等我换下衣裳,拿药箱。”
慕灼华说罢回了屋,换了身男装,想了想,又拿起眉笔给自己脸上画了些掩饰性的妆容。她身量纤细瘦小,换了男装也不十分像男人,但五官看着平庸一些,总是安全一点。
慕灼华提着药箱跟着宋韵一路飞奔。夜里,一场绵密的春雨悄然而至,浇灭了定京的喧嚣与繁华,丝丝凉意从领口钻进了心里,慕灼华以袖遮雨,跑了许久后,跟着宋韵的脚步停了下来,一抬头,愕然发现两人竟来到了小秦宫后门。
这个时间小秦宫里的热闹已经消停了许多,但房间里的热闹却不停息,经过一扇扇门扉时从里间传出来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慕灼华闻着甜腻的香味,生平第一次踏足烟花之地,不禁有些惴惴。
宋韵走得极快,不一会儿便把慕灼华引到了一个偏僻的房间。慕灼华一踏进房门,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快走了两步绕过纱幔,不禁愣住了。
雕花床上趴着一个妙龄女子,女子衣衫不整,显然被暴力撕扯过,后背上鲜血淋漓,伤痕可怖。旁边围着个小丫头焦急地转来转去,眼眶都红了,见宋韵带了人来,急忙冲上去。
“宋姐姐,你可回来了,我们姑娘身子都快凉了!我们、我们也不敢拿被子盖在她的伤口上。”
慕灼华越过丫头走到床边,放下了药箱,查看了一番便道:“立刻烧一盆热水来,还要一把剪刀。”
丫头愣愣看着慕灼华,还是宋韵推了一把她才恍然醒悟过来,立刻冲了出去。
慕灼华打开药箱拿药瓶,宋韵走到了床边。
“怎么伤得这么重?”慕灼华皱着眉头问道。
宋韵咬了咬唇,脸上露出一丝羞怒怨恨:“我们不过是些年老色衰的勾栏女子,又有什么资格去挑选客人,遇上这种不拿我们当人的客人,也只能含恨受辱。”
“妈妈不管的吗?”
宋韵摇了摇头,面色凄楚:“妈妈那里有些创伤药,受了伤自己擦擦,是好是坏,都是自己的命了,若是治不好,草席一裹,往城外一扔,也就完事了。”
说话间小丫头端了热水进来。
慕灼华用剪刀剪开了病人后背的衣衫,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上药,折腾了许久,才帮她包扎好伤口,又施针止血,写下药方。
“她晚上会发高热,一定要照看好,及时为她擦拭汗水,这些药睡着了也要想办法灌下去。”
小丫头捏着药单用力点头,转身便跑出去抓药。
门刚推开,便看到几个锦衣女子站在门外,踟蹰地张望着。
“素衣伤势怎么样了?”一个女子关切问道。
“大夫给姑娘治过了,现在已经不流血了,我要去给姑娘抓药了。”丫头说着便跑开了。
几个女子并肩进了房间,宋韵有些愕然,看向几人。
“绿苑、红绡、蓝笙,你们怎么来了?”
绿苑道:“客人走了,我们听说素衣伤得很重,这便过来看看。”绿苑的目光扫过慕灼华和桌上的药箱,便朝她屈膝行礼,“想必是这位女大夫救了素衣,我们姐妹谢过了。”
慕灼华回了个礼:“这是医者本分,姐姐们无须多礼。”
“医者本分吗?”绿苑嘲讽一笑,“外面那些大夫,可不这么想。”
红绡扯了下绿苑的袖子,打断了她的话。
“大夫,既然您来了,能不能也帮我们姐妹看看?”红绡红着脸问了一句。
慕灼华顿了一下,点点头:“好吧,只是能不能另外找个地方,免得打扰了病人。”
三人顿时大喜,红绡道:“到我那里去吧,我那儿清净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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