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佑佑快乐地玩了两遍以后,把杯子递给他:“好了老板,喝水吧老板。走你老板。”
柏辛树低下头,就着左佑佑的手,喝掉杯里的水。
左佑佑:!!!
刚给自己心理按摩完,刚说完顺其自然,你就给我放大招是吧!!!
左佑佑震惊地抬起头,发现柏辛树已经喝完水,迷茫地转过头,盯着电脑屏幕死看。
他在看什么?
左佑佑走过去,发现上面全是缺胳膊少腿的金文。
喝醉了还能审稿呢?
全凭本能吗?
柏辛树挣扎着说:“马上就是截止日期了。”
啊,即使是柏辛树,赶deadline的时候也一样苦逼。
左佑佑推他:“你不如小睡一会,起来以后再看。”
柏辛树缓慢地说:“我给自己定了进度,我一定要看完这几页再午休。”
他指了指一边的小笔记本,左佑佑凑过去看了几眼,果然,上面密密麻麻地列着中华大典金文图谱的时间倒推安排和工作计划。
左佑佑看了迷茫的柏辛树一眼,大感佩服。
果然没有随随便便的大神,无论是卷人还是奋斗比,身上都带着一股狠劲。天赋是一回事,坚韧的心气是另外一回事。
左佑佑最喜欢玩梗了,“丧系青年”“带薪摸鱼”喊得比谁都响亮。但玩归玩闹归闹,当代青年边丧边卷,绝不拿人生开玩笑。
左佑佑不再说话,回房间支起电脑,专心写标书。
40分钟后,姜世钦依旧人事不省,柏辛树已经起来敲左佑佑的门。
左佑佑惊:“你这就休息好了?”
柏辛树用冷水洗过脸,看起来神情自若,只有微微蹙起的眉表示他还有些头晕:“无事,我们赶紧整理一下山东商人的原始材料。”
左佑佑应了声,把电脑搬进柏辛树的房间。
卡勒布博士和海川君已经坐在柏辛树的房间里。左佑佑问了声好,低头开机。
被柏辛树制止住了。
“不在我的房间。”
柏辛树边走边小声说:“这几位山东帮的后人一听说他们带来的史料具备一定的学术研究价值,马上就要热情资助我们一间会议室,还说要拍一些宣传照片,挂到自己家族的公众号上去。”
左佑佑:?
左佑佑一脸懵逼地抱着电脑,跟着柏辛树鸟枪换炮,走进了山东帮后人资助的……
豪。华。会。议。室。
一行四个人:卡勒布博士,海川君,柏辛树,左佑佑,四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巨大会议室里,脚下踩着柔软的红色地毯,一时间都有些发懵。
前面一条红幅:“热烈欢迎美国哈佛大学马修教授莅临指导”
后面一条红幅:“合作共赢、共创未来——祝山东华侨商人联合会与华夏书林学术研讨会暨晚清山东帮史料研讨会顺利召开”
左佑佑:!
四个人面面相觑,随后渺小地坐在庞大的深红色的实木会议圆桌前面,相对沉默。
左佑佑对着眼前的话筒陷入了沉思。
一共只有四个人,真是让话筒知道什么叫怀才不遇。
柏辛树清了清嗓子:“看来姜世钦是没法参会了,山东人民太过热情……我们先开始?”
好一个中国发言。
另外两个人默默点头,左佑佑支起电脑,把柏辛树拍下的材料照片投屏到大屏幕上。
“我们的问题聚焦在‘大米’上。”左佑佑回顾了一下问题节点,“柏杰生与万泰号达成了协议,用滞销的积压丝绸换了两个东西:1.大米;2.万泰和号的独立。”
她清了清嗓子:“在柏杰生濒临破产的时候,姜世钦认为,是‘日本人资助’与砂糖的稳定营销拯救了万泰和号。目前,我们已经证实,万泰和号二十年间的第一利润大头是大米,而不是砂糖。”
柏辛树点了点头,说了下去:“所以,我们并不认可所谓的日本资助论。我们假设,是大米拯救了柏杰生。从账本上来看,这个假设显然是成立的,但问题在于,当时清政府严格控制大米出口,柏杰生究竟是怎样把大米运出国门的?”
卡勒布博士点头道:“解决这个问题,便是大米假设成立至关重要的一步。”
虽然左佑佑感觉自己的发言全程都在戳着卡勒布博士的错误蹦跳,但他的表情非常平和。
心胸宽广啊?
下一秒,左佑佑就注意到他满是皱纹的手死死攥住笔。细看,他的脸上也带着一丝莫名的尴尬与不自然。
很好,原来卡勒布博士也在硬撑。
海川君全程沉默,安静得像会议室的花盆。
柏辛树说:“1903年,在山东帮的历史信件里,是这样说的。”
左佑佑投屏。
一只毛茸茸的边牧的大脸出现在巨屏正中央。
左佑佑:!
点错了!
左佑佑眼疾手快地切换成一封老旧的信件。
廿四至廿八日共到米船六艘约六七万石之谱海关码头堆积如山沪上商众缩手未买料有大跌之势本号放出三千包每日斗6.5毛核寸无利
“廿四至廿八日,共到米船六艘,约六七万石之谱,海关码头堆积如山。沪上商众缩手未买,料有大跌之势,本号放出三千包,每日斗6.5毛,核寸无利。”左佑佑在心中轻声念。
“1903年的米价大跌,贩米亏得很厉害。”卡勒布博士看完以后,翻译给海川君,“这是一封山东商号之间的往来信件,目的是通个气,告诉对方,米价即将大跌。”
“上海万泰号的大米也在此时跌价。”左佑佑说,“柏杰生就在这个时候,用滞销的丝绸换了大批大米,堆积在上海。”
“接下来还有一部分家书。”柏辛树说,“是山东帮商人郎氏的后人提供的。家书的主人,是山东某商号一位年轻的学徒,叫郎永。”
1903年。
郎永嘲笑柏杰生:“还去码头做什么?不用看了,今天还是跌。”
柏杰生是一个身材精瘦的人。他听了郎永的话,面色煞白。
“还在跌?”
郎永笑道:“已经从6.5毛掉到6.3毛。”他瞥了柏杰生满是汗水的额头一眼,促狭道,“怎么样,柏经理,是不是大赚一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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