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万泰和号便凑齐了招股的三万银元,购入一辆轮船,命名为汉阳号。
朝鲜众商号对柏杰生的围剿土崩瓦解。
汉阳号下水的那一天,柏杰生的请帖堂而皇之地送到郎沣的案头,预示着柏杰生的崛起。
郎沣派郎永作为代表前去观礼,自己并未露面。
郎永和柏成坤押着各自的货,马车狭路相逢。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如今狭路相见,郎永挑开马车帘子:“成坤,近来可好?”
柏成坤道:”托赖,生活尚可。正在筹备万泰和号的分号。“
郎永看着踌躇满志的柏成坤,淡淡点了个头。
柏成坤也没别的话说,两人目光在空气中对视,又各自分开,都是沉默。
郎永放下车帘子,面色铁青地嘱咐车夫:
”撞过去。“
两车相撞。
这件不大不小的事很快传到现场众商号的耳中,山东帮与万泰和号的恩恩怨怨并不是什么秘密。
如今柏杰生强势崛起,众人看待郎永与柏成坤的目光都颇为复杂。
随着一声汽笛长鸣,万泰和号跨入了新的时代。
除了汉江号之外,万泰和号还从日本另外购入两艘小型汽船。鞭炮声声,汉江河道航路就这样开了起来。
航道附近地面坎坷,为了方便众人运货,柏杰生在通往航道的路上修了一条木桥。
郎永站在人群中,面无表情地看着鞭炮往木桥上崩满红色碎纸。
烟雾慢慢升起,掩盖住他年轻的脸。
等烟雾散去,郎永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隔了几日,郎永特意扮作码头工,往脸上涂了泥和灰,暗暗汇入航道周围搬货行运的人流中。
夕阳西下,正是炊烟袅袅的时分。
没有修整过的道路坑坑洼洼,车子过不去,因此炊烟飘起的地方分外安静。
郎永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绷了绷,果断向着安静的所在走去。
周围不远处有一些低矮的民居,显然住在这里的朝鲜百姓日子过得不算太好。一个衣衫褴褛的朝鲜人背着柴禾,赤着脚在前面走着。
郎永见四下无人,立刻把早就准备好的破口袋掏出来,里面装着几枚大钱。他撒丫子朝着那朝鲜人跑去,气喘吁吁地用朝鲜语喊道:“大哥!大哥!”
那人猛地回头,和郎永对上视线。
“你做什么?”他警惕而凶狠地问。
近几年,朝鲜人与华人的矛盾日益尖锐。郎永注意到他的手摸上了斧头,即使有准备,也吓出一身冷汗。
郎永喊道:“大哥,你的钱袋子掉了!”
那人一怔,郎永三步并两步冲上去,不由分说,把一个钱袋子塞进他怀里,喘着粗气道:“大哥,你刚刚掉在路上的。”
那人狐疑地看着郎永一眼,左手并未从斧头上移开,右手麻利地拽开破布袋子,看见里面当啷作响的几枚大钱,眉开眼笑,伸出蒲扇一般的手拍他的肩膀:“谢谢小兄弟!要不是你捡到,我老婆孩子就难熬了!你在码头上讨生活?我帮你把东西背过去!”
郎永嘿嘿一笑,由着那人把自己身上背着的蓝布包拽下来扛在自己身上:“那就谢谢大哥了。”
那人好奇地问:“小兄弟,听你的口音,你是华人?”
郎永带着那人走上柏杰生铺设的木桥:“烟台人,打仗的时候家里被炸了,如今穷得揭不开锅,恰逢东家招工,我就过来这边讨生活。”
那人面露同情,赤脚踩在木桥上,木板咯吱咯吱响:“打仗啊,难怪,谁在乎咱们苦命人的死活。”
一阵冷风吹来,郎永瑟缩了一下。那人见郎永冷,便要把自己的柴火分给他一半。
郎永百般推辞,最后见实在推辞不下去,才靠近了那人耳边,小声说:“我们东家白捡好多柴火,如今最不缺。这几天冷,大哥您自己的柴火,自己留着吧!”
那人果然上钩:“白捡了柴火?”
郎永马上装出一副失言的样子,在那人的不断追问下,才咬牙道:“罢罢,大哥,反正您也不认识我们东家,我这人心软,不忍您受冻,您自己知道就行了,千万别跟别人说!”
那人赌咒发誓,郎永便神神秘秘地踩了踩脚下的木桥:“这不就是白捡的柴火?”
那人的眼睛亮了。
与柏杰生的预料相反,通惠公司的运营并不顺利。他在汉城-龙山段铺设的木桥,居然被朝鲜老百姓拆走作为柴火使用!
导致道路设施破损,车辆无法把货物全线运到河道码头。
驻汉城英国总理事威肯森写信给北京公使柯尼:“据我所知,任何乘合马车或者货物马车都没办法跑完全路线。”
不过,柏杰生早先资助袁世凯在朝鲜设立警署。虽然朝鲜老百姓摸黑偷拆木桥,和后世的偷井盖、偷电缆一样,防不胜防,但警署依旧具有一定的威慑力。
就这样,柏杰生的木桥在警署的维护下,在与朝鲜老百姓旺盛的柴火需求斗争中,终于维持使用。
郎沣闭着眼睛,手指有规律地敲击桌面。他在思索。
郎永急道:“大哥,这没什么可想的。柏杰生不可能知道我做了什么。”
郎沣垂眼道:“柏杰生当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他能猜到是我们。”
郎永道:“怎么会?”
郎沣道:“就算这件事情不是我们山东帮做的,他也依旧会怀疑我们。毕竟,柏杰生的河道航路受损,最大的受益者是我们山东帮。”
郎永冷笑:“那他又能怎么样?叫警署来抓我?大哥,当年帮袁总办集资筹办警署,我们山东帮也出了钱。”
郎沣也笑了。
郎永沉声道:“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与柏杰生的梁子早就结下,不如让他看看我们的手段。”
没过多久,柏杰生的汉阳号撞在江岸上,推进器碎裂,导致数周运营中断。
当晚,万泰和号扭送了店里两个老伙计去警署,据说是山东帮安插的钉子,一连闹了大半个月,沸沸扬扬。
万泰和号把自己的伙计细细清理了一遍后,作为回报,柏成坤率人冲了郎沣的马车路线。
“给我砸!”
柏成坤挥手,伙计们举着棍子榔头一哄而上,郎沣拉货的乘合马车车轮应声而碎。
柏成坤的动作很快,等到郎永咬牙切齿地赶到时,只剩下一地狼藉。
一辆乘合马车的价格约是一艘小轮船的三分之二。柏成坤憋着气,下了狠手,山东帮损失惨重。
郎永恨得把手里的书信攥成一团!
“好,你等着。”郎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把书信逐张抚平,“你们万泰和号的米照既然过期了,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万泰和号将贩米利润独占几年,本就惹得众商号分外眼红,如今山东帮跳出来与万泰和号瓜分大米市场,众商号见了,也纷纷下场。
一时间,华商在朝鲜市场大乱斗起来,山东帮与万泰和号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下,打得不可开交,最终打起了价格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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