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上,顾嫦缨忽然问道。
“张氏开价多少雇人杀我?”
张齐勒着缰绳的手一僵,差点扯成一条直线。
他偏过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顾嫦缨,见她没什么表情,斟酌一会儿开始说道。
“一百两。”
一百两?顾嫦缨没什么概念,“这算多还是少?”
“应当……不算多吧……”
张齐磕磕巴巴,“就算雇一名炼气期武者杀人,至少也得几十两银子,夫人为了此行万无一失,从三教九流寻来一个旁门左道伪装成护卫毒杀小少爷……”
顾嫦缨头顶冒出六点省略号,“加上你一共二人就平分这一百两?”
虽然能修炼的武者赚到的钱自然比平常百姓多,但修炼所需要的一应丹药功法皆是要用更多数量的金钱堆砌铺垫。
这也导致江湖大部分武者过得还不如寻常百姓。
唯有成为一方家族的供奉客卿,或者效忠于权贵,加入某个大派才是他们安身立命的保障。
张齐讪讪。
顾嫦缨摇头,都不知道该说是她太便宜,还是张齐这个工具人太好忽悠。
快到顾府时,张齐小心翼翼道,“小少爷,您离开这些年,大少爷和二少爷为了争夺继承权愈发剑拔弩张。”
“如今大少爷把持的权力更胜一筹,大夫人的手段在其中也增添了不少力,她担心您回来会成为变数,或许会在府中对您下手,请您一切万事小心。”
争权夺利的戏码……
她掀开车帘跃下车,背对着他挥挥手,踏入顾家大门。
关边府作为关郡最大的州府,武道昌盛。这里充斥着最多的初始五境中前三阶段的武者——淬体期,炼气期,聚气期。
此地贸易繁荣,风气自由,而除却帮派势力,论家族势力的佼佼者,顾家也算占有一席之地。
至少眼前如园林景区这偌大的地盘,沿着左右手两条长街望至远处,都是顾家的财产。
她踏入顾家大门时,门口扫地的下人听见动静抬头一瞥,打量她许久,面露茫然陌生。
“小少爷。”
其中一位年资较高的下人认出了她,当即停下手中的活,垂首问安。
只是那言语态度之间,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顾嫦缨也没多在意,继续沿着鹅卵石铺就的路朝正堂走着。
只是还未靠近门口,从右侧忽而袭来一股强烈的波动。
没有浓烈的杀意,但显而易见是冲着她来。
顾嫦缨蹙眉,右手伸出,五指屈起虚空推掌一震,蒸汽凝聚的屏障化去那股波动,隔空反弹了回去。
“啊!”
花瓶碰碎伴着短促的叫声接连响起,很快从回廊小道走来怒气汹汹的身影。
来人咬牙切齿,发冠歪歪斜斜,头发像是被人胡乱抓散,胸口连带着肩膀衣襟的锦衣华服被烧毁了一个大洞。
“顾常,你这个血统不正的私生子,倒反天罡了啊居然敢对小爷动手!”
顾鸿骂骂咧咧,经过游廊时还顺手抄起一个摆饰花瓶就要往顾嫦缨身上砸去,而一旁候着的下人像是司空见惯,只是麻木的低着头。
顾嫦缨皱眉侧身一闪,抓着他的手借力将人往前一推。
“顾鸿?”
甩完人,顾嫦缨嫌恶的拍了拍手,借着记忆认出这个倨傲到鼻孔长在脑顶上的人。
“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癫?”
顾鸿一个踉跄才堪堪稳住身形,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自己打他不成,居然被反推开了?
“父亲召见,还是与长老们共同商议的会议,你们二人堵在门口成何体统?”
还没等顾鸿发作,一袭青衣长衫,身形稳健面带肃容的男子从另一个方向朝这里走来,出声打断二人的争锋相对。
来人看着比顾鸿稳重许多,见到顾嫦缨只是微微一颔首,语气淡得不能再淡,毫无感情地打了声招呼。
“三弟,许久未见。”
顾嫦缨也懒懒一拱手,算是打了声招呼。
“大哥。”
打完招呼,她的视线移到一旁穿着端庄富贵的妇人。
“见过大夫人。”
张氏貌似和蔼慈爱的看着顾嫦缨,漆黑的瞳孔却满是打量和意外。
此人便是顾家主母,顾钧的生母。
也是回程路上,策划谋杀她的幕后主使。
“顾常?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她热切上前牵起顾嫦缨的手。
“千里迢迢赶回来真是辛苦了,你的房间我已经让下人打扫干净腾了出来,若有什么需要的,差遣下人告知我便行。”
张氏端着一副主母的姿态,对着顾嫦缨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多谢大夫人挂念,若非大夫人为我安排‘一个’护卫,我也不能这么快地赶回来。”
顾嫦缨微笑,与张氏对话间亦然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张氏笑意一僵,她本就没想着顾嫦缨能安全回府,想着有张齐里应外合,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弱小子也不至于她大动干戈的加派人手,便以增派护卫护送的名义将人送到她身旁。
结果人好端端出现在顾府不说,还被她借着由头对自己冷嘲热讽?
张氏在她身后一扫,佯作不经意问,“怎的只见张齐回来,其他护卫呢?”
在跨过门槛时,顾嫦缨微微垂首抬肘,搀着张氏进门。
她表面瞧着恭敬,那说出的低语却让张氏身形一晃,差点绊在门槛前。
“那个护卫啊……让我给杀了。”
张氏错愕的看向她,顾嫦缨只绷着一会儿脸,那好看的脸忽而扬起一抹笑。
“开玩笑的,大夫人。”
她松开手,侧身示意张氏先进。
这一下,反倒让顾钧和张氏不由多看她两眼。
这还是当年那个说两句话就抖得跟鹌鹑一样的少年吗?
张氏暗暗掐着手,看着顾嫦缨意味深长,“看来你这些年外出历练,学到了不少。”
顾嫦缨淡淡颔首,“自然,人若是一成不变,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氏怀疑顾嫦缨话里有话,却没有证据,只是笑着,“确实如此。”
寒暄客套两句,等顾钧和张氏进去之后,她正要跟在他们后头进去,肩膀猛的被死死扣住。
“你胆敢无视我?”
顾鸿阴测测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顾嫦缨蹙眉,心头一抹烦躁涌起,很快被她压下。
她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仗着不知从哪来底气就无端对人发难的蠢货。
偏生这样的蠢货,在修炼方面颇有天赋。在顾炎盛面前又惯会装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既得顾炎盛喜欢,又得长老的喜爱。
顾嫦缨刚回顾家,对顾家一切尚未了解,她不愿因为顾鸿莫名其妙惹了麻烦。
现在她打算敷衍摆脱顾鸿时,一阵奇异的幽香似有若无掺杂在空气里传来,有别于花草香包,顾嫦缨怎么闻都觉得不对劲。
手环铃铛清脆碰响,凝聚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可顾嫦缨却清晰地捕捉到,顾鸿那嚣张的神色在铃铛声响起时瞬间化为乌有。
若是仔细看去,其间除了厌恶,竟藏着不太显而易见的恐惧。
顾鸿立马松开顾嫦缨,像是不愿意碰到后面的人,扭头进了正堂。
“今日才听闻外出历练的三公子今日回门,妾身未曾出门迎接,失了礼数,望三公子切莫介怀。”
人未至,那仿佛能酥进骨头的莺声娇语先行到了。
顾嫦缨偏头,视线陡然间被一抹素白裙摆被夏风拂过微微飘冬的画面吸引。
美人身材极其高挑,容貌倾城,池中那一簇簇盛开的兰白娇粉在来人的衬托下亦失了颜色。
那凝脂皓腕间戴着环环相扣的银环银环缀着的铃铛清脆作响,却不觉嘈杂。
美人手持纸伞,从拱桥一端慢慢走来,那双桃眸像是春池里荡漾波光,勾人心弦。
当那美人走到顾嫦缨面前时,顾嫦缨发现自己还要微微仰头看来人。
她笑看着顾嫦缨,微微欠身行礼,一举一动亦然赏心悦目。
“妾身昭南,见过三公子。”
顾嫦缨颔首,回想起路程上听到的八卦琐事。
听说顾炎盛这个老家伙,最近破天荒新纳了三姨娘并对其千依百顺。
她不记得书里有描述过三姨娘这号人物,只当做是微不足道的角色,可亲眼目睹后愈发觉得不可置信。
顾嫦缨在原著的印象里,顾炎盛容貌不显,除了关在房间修炼便是修炼,毫无情趣格调。
那这美人到底图顾炎盛啥?
顾嫦缨不仅这么想了,她还这么问了。
昭南呆着一愣,随即眼眸弯弯,竟掩着唇笑了起来。
“初次见面,三公子这般直白,倒叫我吓一跳。”
“恕妾身直言,您与我听说的以及我想像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顾嫦缨被三姨娘这么笑盈盈的看着,虽没觉得什么不对,只是总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冒上来,她怎么也说不清楚。
“或许三姨娘听说的是那个怯懦的私生子被赶到偏远矿山的顾常?”
顾嫦缨同她一边说着踏入正堂,语气平淡的不像是在说自己。
三姨娘低头浅笑,只是在二人分开时说了一句。
“但在妾身看来,打从见到三少爷的第一眼起,总觉得他们说的倒像是……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