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念锦听福公公这么问,脸上泛起一抹尴尬,停了片刻才道,“公公,我与表妹本来是向皇上请安的,可来的路上,却不小心得罪了湖阳公主,现在只能是请罪了。”
“太子妃得罪了湖阳公主?”福公公一面领着她入内,一面诧异的问,同时向外面的内侍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去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内侍会意,不动声色地离开。
陆念锦则看向福公公解释道,“湖阳公主乃帝之长女,高高在上,灿若玫瑰,一见我,便屈尊询问我是不是巴掌、鞭子没挨够,竟还敢进宫出现在她的面前。我一时冲动,没忍住,就教训了她两下。”
陆念锦说得委婉,可福公公一听这话,就知道两人铁定是火光四射,他干笑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圆滑道,“太子妃是公主的长嫂,若公主真有什么不妥,您教训两句也是使得的。”
很快,他们就到了乾元殿内殿。
陆念锦和江溶月上前给皇上行礼。
皇上从御案后抬起头,笑着问,“太子妃今儿怎么想起进宫来了?还有溶月丫头,朕也有一阵子没见你了,今日倒是巧。”
江溶月心道:还有更巧的呢!
果然,陆念锦还未来得及回话,外面又有内侍走了进来,上前后,跪地禀道,“启禀皇上,外面陆贵妃带着湖阳公主求见。”
皇上一听陆贵妃三个字就皱眉,正要摆手说不见,这时,福公公却上前半步,躬身劝道,“皇上,承蒙太子妃看得起,方才入殿时,便与老奴提了两句与湖阳公主不睦争执之事。老奴想,既然湖阳公主已经到了乾元殿外,那不如就请进来问问,若只是误会,您也好给太子妃和公主做个和事佬。”
皇上听福公公这么一说,才点头道,“那就宣陆贵妃和湖阳公主进来。”
“是,皇上。”内侍领命退下。
皇上在内侍出去后,将目光移向陆念锦,“不知锦儿是因为什么事与湖阳起了争执?”
陆念锦微微思索了片刻,道,“要不,还是等皇上见过陆贵妃和公主再说?”
皇上目光微深,“这样也好,省得偏颇了谁。”
很快,内侍就将陆贵妃和湖阳公主带了进来。
陆贵妃倒是还好,离得远,又有宫人护着,只额头和手臂被蛰了两下。
湖阳公主就很狼狈了,纵然有宫人拼死相互,但她脸上还是被蛰了五六个包,如今发丝散乱,钗环倾斜,肿着眼皮,见了皇上便哭得摇摇欲坠。
皇上虽不待见陆贵妃,但对自己唯一的女儿却是十分宠爱的,现在一看湖阳凄惨成这副模样,当即吩咐福公公去请太医。
福公公也没想到太子妃会把湖阳公主教训成这副模样,而且还捎上了陆贵妃,他一面喊腿脚快的小太监去传太医,一面敬佩而又隐晦地看了陆念锦一眼。
这宫里面谁不知道湖阳公主刁钻狠辣,又有依仗,是个不能惹的,偏太子妃胆大,头一次进宫请安就敢在母老虎头上动土。
“父皇,您一定要替女儿和母妃做主……”
湖阳公主倒在皇上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告状,“皇嫂她嚣张跋扈,欺人太甚,女儿只是与她争执几句,她便动手掌掴女儿,还放毒蜂蛰女儿和母妃,要不是宫人拼死相护,只怕女儿已经死在毒蜂针下,再也不能承欢父皇膝下……”
陆贵妃双眼含着薄薄的水雾,既心疼脸肿成猪头的湖阳公主,又心疼自己。
也看向皇上,含着悲愤痛声道,“皇上,本宫依稀记得,太子妃从前也是个乖巧讨人喜欢的孩子,如今几年不见,怎的就成了这般模样。”
“今日之事,纵是湖阳年纪小不知事,与她争执几句,可太子妃也不该动手打人,还唆使毒蜂伤人。堂堂太子妃如此意气用事,出手狠辣,实在是德不配位,还请皇上为湖阳做主!”
皇上听湖阳公主和陆贵妃这般说,紧拧了眉朝陆念锦看去,沉声道,“太子妃,事情当真如湖阳和贵妃所言?”
陆念锦闻言,淡淡地看了湖阳公主一眼,“我只问公主一句话,你敢不敢将你我为何争执说出来?”
湖阳公主听了陆念锦这话,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顿时闪烁起来,心虚道,“不过就是几句无关痛痒的争执,有什么好说的。”
“真的只是几句无关痛痒的争执吗?”陆念锦平静地问。
湖阳公主正要开口,陆念锦身边的江溶月却先一步道,“皇上,表嫂与湖阳公主争执时,臣女就在当场,可以作证两人之间并不是简单的争执。”
“哦?那是什么,溶月你来说!”皇上表情严肃起来,吩咐江溶月将实情一一道来。
江溶月也不客气,直接将湖阳公主对陆念锦的不敬和威胁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你又是什么东西!”
“你是巴掌,鞭子没挨够,还是嫌冰洞的水不够冷,百兽之王的牙齿不够利,竟还敢进宫,犯到本公主的面前。”
“还不给我追!”
“本公主今日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
皇上听江溶月说完后,目光立刻阴沉下来,他冷冷地朝身边的湖阳公主看去,“湖阳,溶月说的可都是真的?”
湖阳公主打从江溶月开口后,就变了脸色,现在听皇上如此严厉地诘问她,更是慌了手脚,乱了心扉,焦急地狡辩道,“父皇,我没有,是她们先在背后嚼我的舌根子!她们两个都是坤宁宫的人,是她们串通好了陷害我!”
皇上却不再轻信湖阳公主,他沉沉地叫了声“福泉”,下一刻,福公公便走上前道,“皇上,老奴已经派了人去查此事,算算时间,派去的人也该回来了!”
“宣!”皇上一甩袖子,回了御案后落座。
没多久,被福公公暗示去查此事的内侍就被人带了进来。
福公公给了内侍一个眼神,内侍立刻跪下道,“回皇上的话,据翊坤宫外的粗使宫人道,太子妃之所以会掌掴公主,是因为公主对平阳郡主动手在前,又挑衅太子妃在后,太子妃忍无可忍才会动手。”
说着,他又将从宫人哪里听来的言辞跟皇上学了一遍。
正跟江溶月刚才说的差不了多少。
这下,不止是皇上,就是陆贵妃的脸色也青了,她失望地看了眼湖阳公主,掩在宫袖中水葱似的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掌心。
想她陆少微聪明一世,怎么会教出一个这么蠢钝如猪的女儿!
明知对方太子妃的身份,她竟还敢将那些陈年旧事说出来,这不是逼着别人与她寻仇吗?
想到这里,陆贵妃连求情都没脸了,她眸光变换了几下,最后抬头看向陆念锦,带着几分愧疚,避重就轻地打起感情牌来,柔声道——
“锦儿,你与湖阳闹成今日模样,说起来到底还是姑姑的错,往日姑姑若能常接你进宫,让你们表姐妹常来常往,只怕也不会闹到今日这般模样,事已至此,你表妹想必也知错了,姑姑答应你,带她回去后一定好好教训她,你就原谅你表妹这次,好吗?”
陆念锦听陆贵妃这般说,只是笑笑,“这么多年,您还是第一次对我这般温柔。”
陆贵妃哪里听不出陆念锦话里的疏离和拒绝,她僵硬一笑,“以前对你太过疏忽,的确是姑姑的不是,你能原谅姑姑和湖阳吗?”
陆念锦看着她,不置可否地眨了下眼,“这事都已经挑到了皇上的面前,难道不该听皇上处置吗?”
陆贵妃表面微笑,心里却恼怒至极!她难道不知道这个理吗?她只不过是怕皇上对湖阳失望,处置得太重!
皇上对这个女儿的确失望透了,连带着对陆贵妃也越发不待见,眼下见她拿姑姑的身份来压陆念锦,心里更是不痛快,直接冷着脸,申饬道,“贵妃和太子妃不必再说了,朕心中自有决断。”
“湖阳本性难驯,顽劣不堪,颠倒黑白,对太子妃不敬,即日起禁足玉湖殿,抄宫规一百遍,且不得寻人代笔,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再出来。”
“陆贵妃教养公主不利,又包庇纵容,以下犯上,禁足三个月,抄宫规二十遍。”
“臣妾与湖阳领罚!”陆贵妃带着湖阳公主跪下接旨,低垂的眼里充满怨毒,一口银牙几欲咬碎。
皇上看了两人一眼,却没叫起,而是吩咐福公公去斟茶来。
“既然知错了,就去给你皇嫂端茶认错!”他扫了眼跪在地上的湖阳,冷声说道。
湖阳公主闻言,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皇上,眼中憋满了怒火,眼看着就要失控。
陆贵妃忙狠狠地在她胳膊上掐了一下,低声道,“你父皇说的话没听见吗?还不向太子妃认错!”
湖阳公主被皇上和陆贵妃逼迫着,瞪着眼又僵持了一会儿,才用力接过福公公手中的茶盏,转向陆念锦,咬牙切齿,逐字道,“皇嫂,臣妹知错,你大人有大量,请原谅臣妹。”
“知错就好。”
陆念锦淡淡说了一声,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接过她举至齐眉的茶盏,掀开茶盖轻轻沾了下唇。
事情终于解决,皇上也不想面前再杵着这么多人了,便以头疼为由,让众人退下。
出了乾元殿,陆念锦与陆贵妃道别。
陆贵妃眼底蕴着寒芒,觑了她一眼,冷笑道,“先太子到底只是先太子,但愿太子妃你能一直这么得意才好。”
陆念锦迎着陆贵妃的目光,淡淡道,“皇上正值壮年,长命百岁,子嗣繁茂自不是问题,陆贵妃放心,我定然如您所愿。”
“尖牙利嘴!”陆贵妃一拂袖子,带着湖阳公主离开。
江溶月见陆贵妃气怒离开,巴掌大的倾城小脸,越发水润貌美,她一边挽着陆念锦的手往露台下走,一边解气道,“没想到湖阳也有今天,这真是我近几年来最痛快的一次了。”
两人并排往前走去,过了会儿,她又有些忧心地看向陆念锦,道,“表嫂真的一点都不担心陆贵妃的威胁吗?毕竟,皇上膝下除了四皇子,剩下三个皇子都是陆贵妃诞下的。还有陆贵妃之父镇国大将军,他手里握着云朝一半的兵权……”
陆念锦仔细地想了想,点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
江溶月懊恼地叹息,“早知道会害了表嫂,我当时就不该在表嫂面前说那么多,这样表嫂也就不会为了护我跟她对上。”
“这跟你无关。”陆念锦摇头,“便是没有你的事,我迟早也是要跟湖阳公主对上的。”
“是因为湖阳幼时害过表嫂吗?”江溶月问。
她八岁以前一直住在南阳外祖家,对宫里的事并不清楚,今日也是听湖阳说起,才知道她小时候就那么残忍狠毒!
陆念锦点了点头,她既然记得那些事,就应该给原主一个交代。
至于江溶月方才所忧心的,三皇子上位后,陆贵妃成了皇太后会不会对付她。
那不是还早吗?何况,谁知道皇上会不会还有后招,在他殡天之前,就将镇国大将军和陆贵妃处置了。
她冷眼瞧着,当今皇上可不是个没成算的,不然皇后也不会在先太子殁了后,还能稳坐坤宁宫多年,三皇子也不会到现在还是个皇子,而不是太子。
二人一路闲聊着,很快就走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中,皇后也听说了两人和湖阳公主争执之事。
她后怕地抚着心口,连声道,“幸好,幸好,幸好锦儿睿智,制住了湖阳,否则以她那疯魔性子,你们要想全须全尾的回来,可难得很。”
江溶月对湖阳公主的暴戾性子十分了解,她深有同感地点头。
正说着,已经到了午膳时分。
宋迎从外面走了进来,禀道,“娘娘,小厨房已经备好了午膳,都是太子妃和郡主喜食的菜品,您看现在可要摆膳?”
皇后点了点头,“摆膳罢,再吩咐厨房煮些安神汤,回头送到太子妃和郡主房中。”
“是!”宋迎领命离开。
没多久,膳食就摆好了。
只是正式用膳时,皇后却让人请了无羡公子过来。
落座后,他恰好就坐在陆念锦的对面,陆念锦只消一抬头,便能瞧见他。
而无羡公子那张脸,秀色可餐是秀色可餐,但却是冷冰冰的夹生饭。
陆念锦只吃了几口,就以胃口小,身体不适,离了席。
皇后看着陆念锦的背影有些可惜,收回目光后,她又看了眼无羡公子,却见无羡公子连头也没抬,面上仍是他一贯以来的清冷淡薄。
皇后失望极了。
……
陆念锦回到偏殿后,坐在梳妆台前出了会儿神。
等到安神汤送过来,她接过饮下后,便去榻上躺着了。
宫里的安神汤效果不错,她这一睡就睡到了夜里。
亥时左右,她仍昏沉着,迷迷糊糊间,却被一双灼热的大掌给扯了起来。
“帮我,我中了合欢散。”终于清醒过来后,她听到无羡公子喘着气在她耳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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