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皇后抬起手来,摩挲着侄女脸上的泪痕,心疼的说道,“你从来都没想过要和太子妃争抢什么,是她容不下你,她宁可看着你嫁去那蛮荒之地,也不肯为你说一句话。”
“本宫当初就不应该答应皇上,将她赐婚给你表哥,若是没有她,你就是你表哥的太子妃,今日和亲之祸又怎么会落在你的头上!”
“姑母……”江溶月听皇后这般说着,哭得更厉害了,她将头埋在皇后的膝盖上,如泉水一般涌出的泪水直直渗进了皇后的蔽膝下,皇后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不知过去多久,宋迎姑姑从外面走了进来,到皇后面前后,她低低的问了一句,“娘娘,可要点灯?”
“不要!”皇后和江溶月同时道。
宋迎姑姑只好束手站在一边。
又过了一会儿,皇后将两人脸上泪水全部擦干净了,才看向宋迎姑姑,道,“宋迎,现在去将灯点了罢!”
“是,娘娘,”宋迎姑姑答应了一声,便去点灯了。
灯火点亮,她朝皇后看去,见主子的眼睛只是有些泛红,并没有红肿,才松了口气。
“你先扶溶溶去偏殿歇下!”皇后见宋迎姑姑打量自己,她微不可察的冲她点了下头,吩咐道。
宋迎姑姑领命,将江溶月从地上扶了起来,搀扶着她往偏殿行去……
等她再回来时,已经是两刻钟之后的事了。
皇后脸上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样?溶溶睡下了吗?”
宋迎姑姑点了点头,“奴婢给她喂了两颗安神丹,已经睡着了。”
“那就好,”皇后松了口气,眉眼间蔓出几分倦色。
宋迎姑姑见状,自发的上前,帮主子按起太阳穴。
按了一会儿,看着皇后的脸色有所缓和,她才开口道,“娘娘,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换个思路想想,和亲也不一定全是坏事……”
“你的意思是?”皇后语带疑惑,紧紧的皱起眉,摆了摆手,示意她停下。
宋迎姑姑放下手来,绕到皇后的面前正色道,“若是郡主肯去和亲,皇上为了郡主的体面,自然要给江家一个恩典……”她的话只说了一半,但皇后却听明白了。
良久后,她讷讷的反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用溶溶后半辈子的幸福来换江家的前程?”
宋迎姑姑听皇后这般反问,她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只是目光如水的望着皇后。
“这事,你再让本宫想想……”为难过后,皇后有所保留的说了一句。
宋迎姑姑没再多言,只道,“奴婢伺候娘娘歇下吧,今日夜里,皇上应该不会来了。”
皇后叹了口气,朝宋迎姑姑伸出一只手来……
章华宫,眼看着大宴已经到了尾声。
陆念锦喝了不少的酒,到这时候,肚子就有些不舒服了,她小声的跟萧询打了声招呼,便带着芸姜朝殿外退去。
“太子妃这边走,”芸姜是从宫里出来的,以前也陪着皇后参加过几次大宴,对章华宫再了解不过,出了大殿,便引着陆念锦往更衣洗漱的偏殿而去。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偏殿。
“你在这里等着,我自己进去就好,”陆念锦停下脚步,交代了她一声。
芸姜应了声是,帮她推开偏殿的门。
陆念锦一人进了偏殿,借着灯火直奔恭房而去……
章华宫大殿,陆贵妃看着陆念锦带人离开,她立刻不动声色的朝不远处漪澜宫的宫人使了个眼色。
宫人会意,下去安排了一番,再有小太监给墨明仁倒酒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洒在了他的衣襟上……
“奴才知罪,求王子饶命!”小太监惶恐的跪倒在墨明仁的脚下,大声的求饶。
墨明仁对此却不在意,他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用蹩脚的官话道,“不过一桩小事,小王不会放在心上,你退下!”
小太监谢了恩,战战兢兢的退了下去,这时,陆贵妃笑着插了一句,“明仁王子毕竟是云朝的贵客,如何能着湿衣饮宴,清姚,你带王子去偏殿换件衣裳。”
“……”清姚朝皇上看去。
皇上也觉得陆贵妃说的有几分道理,便点了点头,“去吧,好生招待王子。”
“是,皇上!”清姚答应了一声,然后走到墨明仁的面前,将他扶了起来,搀着他往偏殿而去。
要说墨明仁,他平素也没什么兴趣,只独独好女色,眼下被貌美的清姚扶着,半边身子都要酥了,他摇摇晃晃的跟她走到了偏殿门口,正好碰上帮陆念锦守门的芸姜。
清姚不认识芸姜,但芸姜却认识清姚。
“奴婢见过明仁王子。”她福身行了一礼,明仁王子未开口,清姚先一步道,“王子身上沾了些酒渍,皇上命奴婢伺候王子来偏殿更衣,姐姐能否行个方便?”
芸姜挑了挑眉,“我怎么记得,这边的偏殿是女眷更衣所在,东边的偏殿才是你该带王子去的地方?”
清姚眸光一闪,道,“是奴婢带错路了,姐姐勿怪!”说着,带着墨明仁又往另一边走去。
他们两人前脚刚走,陆念锦后脚就出来了,她一脸狐疑的望向芸姜道,“刚才我听见外面有声音,是怎么回事?”
芸姜便将有宫女带倭国王子来更衣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念锦听完,挑了挑眉,正觉得不对劲,另一边寝殿突然发出一声女子的尖叫。
“姑娘!”芸姜下意识的朝陆念锦看去,问道,“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必!”陆念锦摇了摇头,“我有些不胜酒力,左右大宴也快结束了,你陪我去国师府的马车上歇息一会儿吧!”
“是,姑娘!”芸姜答应了一声,陪着陆念锦就朝宫外走去。
这边的情况自然有宫人禀报给萧询,萧询听完后,松了口气……之后,在偏殿看到倭国王子和清姚滚成一团时,也没什么表情。
倒是皇上气的不行,就这样的人,还妄图求娶他的掌上明珠?做梦!
他冷冷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墨明仁,面含龙威道,“清姚的事,王子是不是应该给朕一个交代?”
墨明仁用力的揉了揉眉心,蹩脚道,“回皇上的话,这件事是小王的错,小王愿意负责,将这位姑娘娶为侧室,”说着,他侧过头去,心疼的看了眼刚破身的清姚一眼。
清姚被污了清白,心里气的恨不得杀了墨明仁,但为了活命,面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仰慕王子,情深似海的模样。
墨明仁看着,只觉得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其他人,却觉得一阵的辣眼睛,皇上无奈的咳了一声,道,“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朕就成全们,将清姚允了你为侧室。”
墨明仁一听,忙拉着清姚拜谢。
皇上烦躁的摆了摆手,让众人该散的都散了,可就在这时,站在角落的宁妃突然剧烈的呕了起来。
她这样的反应,在偏殿里实在是太打眼。
皇上也注意到了,他眉头一皱,不悦的朝宁妃看去,正要呵斥几句,这时,宁妃身边的绿芜先一步跪了下来,道,“皇上恕罪,娘娘她并不是有意唐突,实在是娘娘她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是吗?”一听这话,狂喜从皇上心头蔓了开来,他再也顾不上墨明仁和清姚,三步并两步的行到宁妃的身边,握着她的手,扶着她的腰,问,“绿芜说的都是真的吗?”
宁妃含羞的点了点头,顿顿,又轻声嗔道,“皇上若是不信,便叫个太医来瞧瞧。”
“朕怎么会不信爱妃呢!”皇上将宁妃揽的越发紧了一些,看着她的眼里,全是宠溺。
偏殿里的臣子一看,纷纷跪在地上,恭喜皇上又得龙子。
皇上满意的抚着胡须,让大臣们退下,他则护着宁妃往启祥宫而去。
萧询对后妃有孕,已经没有什么感觉,此时此刻,他只担心皇后和陆念锦。
不过,现在已经是深夜,他不方便去坤宁宫,只好带人朝宫外走去。
等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宫外时,陆念锦已经在马车上等了小半个时辰。
“太子,”看到他钻进马车,她轻轻的叫了一声,“大宴终于散了?”
萧询点了点头。
陆念锦停了片刻,又问,“那大宴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萧询沉吟了片刻,将清姚和宁妃怀孕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念锦听完后,眉心微微的蹙了蹙,“宁妃倒真是个有福气的。”
萧询握了握她的手,意味深长道,“能生下来才叫福气。”
“也是,”陆念锦点了点头。
萧询沉吟了片刻,笑着又问,“什么时候,你再为本宫添一个孩子?”
陆念锦脸一红,抽回自己的手,不悦道,“太子怎么又说起这个了?”
“怎么,不愿意?”萧询见她不悦,有些失望的问。
陆念锦叹气,看着他的眼睛道,“极儿还小,我想等他长大一些再说。”
“……这样也好!”萧询点了点头。
其实,他刚才之所以提起再生一个孩子,并不是单纯的想再要一个孩子,而是为了防止皇上在宁妃怀孕后,又三番五次的将她传进宫为宁妃保胎。
不过她不愿意也没什么,没有孩子,他照样护得住她。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国师府外停下。
萧询习惯性的朝陆念锦伸出一只手,陆念锦扶住他的手腕,两人一起下了马车。
到洛神苑后,萧询正要提出离开,陆念锦却先一步开口道,“给太子的寝衣我已经做好了,太子要不要试一下?”
萧询一听是这件事,立刻点头道,“好!”
话落,两人又一起朝正房走去。
到寝房后,陆念锦让阿苑将放寝衣的笸箩拿了过来。
阿苑很麻溜的将东西搬了过来。
陆念锦抖开寝衣,朝萧询走去。
萧询见她朝自己走来,还以为她要帮自己更衣,自然的对着她张开双臂来。
陆念锦:“……太子只怕是误会了,您身上的朝服,妾身还真不知该怎么解开。”
萧询眼里掠过一抹尴尬,不过按着他的性子,胳膊既然张开了,那就绝对不会收回去,他深邃的目光紧紧的攫住她,声线诱人道,“无妨,本宫教你。”
陆念锦抿了抿唇,只好依言上前,在他的指导下,将他身上复杂的杏黄朝服脱了下来。
随后,他又自己宽了寝衣,换上她做的长袍。
呃……
除了袍摆拖地,袖子一长一短,盘扣扣不住,其他的,都挺好的,尤其是布料的质地,浸染的水平,还有上面的龙纹花样。
“太子妃还真是不擅女红!”萧询看了她一眼,默默的将身上的寝衣褪了下来。
陆念锦看着被扔进笸箩里地雪白布料,小声咕哝,“我都说了我不会做,是太子非要让我做的!”
“哦?那本宫还说了,库房中的料子多的是,让你多练习几十遍,你是不是也听本宫的?”
陆念锦:“……”
做梦!她当然不会听了。
“拿去绣房让绣娘改改罢!”过了会儿,他极宽容的冲着她说了一句,“绣房中有本宫的尺寸。”
“哦!”陆念锦应了一声,过了片刻,她看着他光裸的胸膛,又微微的拧了眉,“洛神苑里好像没有太子的衣裳,妾身现在让人去前院拿一套过来?”
“不用了,”萧询说。
话落,他又将那件明显不合身的寝衣从笸箩中取了出来,道,“本宫今晚就先用这个凑合一晚,明早自会有人将衣裳送过来。”
陆念锦一听他这是留宿的意思,虽则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这晚他却没有碰她,只是将她连人带被子的拥进怀中抱着。
一开始她还不觉得什么,不过到了后半夜,她还睡不着,就忍不住趴在他胸口,低声问道,“太子,你的身体是不是还没有恢复?”
萧询猝不及防,震惊了一脸。
他这是被她怀疑了吗?
还是说,她想他了?
久久等不到萧询的回答,陆念锦还以为自己猜中了,她犹豫着,要不要帮他把个脉,给他好好的看看,结果下一刻,萧询一个翻身,直接罩在了她的身上,呼吸灼热的看着她道,“你是在怀疑本宫?”
陆念锦听他这般气势十足的反问,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误会了,她用力的咬了咬下唇,干笑道,“太子说笑了,我怎么敢怀疑太子呢!”
她服了软,萧询才卸了力道,重新在她身侧躺下。
“本宫是看你最近吃素,衣裳也穿的素净……想着你也许要为你生母守孝。”很久后,他在她耳边说道。
陆念锦一听这个理由,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萧询会为她着想到这个份上,一时间,心里又酸又涨的。
“太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过了片刻,她压着声音,凝望着他认真的问道,这也是她一直想问出口的问题。
萧询听罢,却轻轻的笑了起来,“你说呢,傻子,一个男子将一个女子放在心上,百般的维护她,是为了什么?”
“……你才是傻子!”陆念锦憋了一会,生气的回怼道,“你全家都是傻子。”
萧询:“……”所以他刚才那句话里的重点是这个吗?
“安置罢!”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也没有表白的兴致,狠狠的将她揽进了怀中。
陆念锦的脸紧紧的贴着他的胸口,她嗯嗯呜呜了半天,都没发出一个完整的字音。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次日早上她醒过来时,萧询已经不在了。
她问了芸姜,芸姜只说是太子一大早就进宫去了。
听到进宫两个字,陆念锦不自觉的又想起昨夜大宴上的事情,萧询为了她,那般不给皇后的面子,是应该给皇后一个交代的。
另一边,萧询也是这么想的,他一大早,进宫后,就跪在了坤宁宫的院子里。
坤宁宫正殿,皇后听了姚黄的禀报,脸上却没有什么动容,只道,“既然太子愿意跪着,就让他跪着罢!”
“是,娘娘!”姚黄答应了一声,起身在旁边站定。
而皇后,嘴上虽然说着不管萧询,但目光却一直不动声色的朝外面望去。
第一个时辰,她还能硬的下心,想着那样不孝的儿子,就应该狠狠的惩罚,不过,当午后日头裂起来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就微妙起来了。
宋迎姑姑跟了皇后这么多年,如何不懂皇后的心思,她轻轻的叹了口气,上前道,“娘娘,这母子之间哪里又有隔夜的仇,太子也是受了太子妃的蛊惑,才伤了您的颜面,他现在既然肯来请罪,那就是知错了……再者,太子身上还存着好几种剧毒呢,要不,还是让他起来吧!”
皇后原本就是在等一个台阶下,眼下听宋迎姑姑这么一说,她正要顺水推舟,让姚黄将人请进来,结果还未开口,屏风后却先传来另一道柔软的声音,“姑母,宋迎姑姑说的是,您就让表哥进来罢!”
话音落下,江溶月清瘦的身形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在皇后面前停下后,如弱柳扶风一般,行礼道,“溶溶见过姑母。”
皇后一看到江溶月,眼眶又红了起来,她站起身来,亲自将江溶月扶了起来,道,“傻孩子,昨晚到底是因为你表哥的否认,你才……你真的肯原谅他吗?”
江溶月又轻轻福了一礼,苦笑道,“回姑母的话,不管表哥对溶溶如何无情,溶溶对表哥总是狠不下心的,因为表哥是姑母唯一的血脉,也是姑母未来的指望,溶溶盼着姑母好,所以便也盼着表哥好。”
“好,好溶溶!”皇后用力的握着她的手,连声道,“你真是姑母的好溶溶,江家的好女儿,姑母都听你的!”
说罢,她侧首朝姚黄使了个眼色。
姚黄会意,立刻朝外退去。
她打着伞,走到萧询的身侧,福身道,“启禀太子,娘娘心疼您在外面晒得厉害,唤奴婢请您进去。”
“嗯,”萧询沉沉的应了一声,根本不等姚黄撑着伞追上前来,已经负手大步的朝大殿走去。
进了大殿,他拱手,恭恭敬敬的向皇后行了一礼,“儿臣见过母后。”
“太子坐吧!”皇后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冰声说道。
萧询便在皇后下首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江溶月在他落座后,站起身来,红着眼眶道了句,“表哥。”
萧询朝她微微颔首,完全不假以辞色。
“太子,这是厨房做的冰镇绿豆汤,您喝一碗消消暑!”在皇后的示意下,宋迎姑姑亲自端了一碗绿豆汤进来,呈给萧询。
萧询接过,喝了一口,解了口中的干燥,才看向皇后道,“母后,儿臣有些话想单独跟您说,能否让宫人都退下去。”
皇后打量了他片刻,向宋迎姑姑使了个眼色。
宋迎姑姑会意,立刻带着姚黄她们朝外退去。
顷刻间,大殿里就只剩下皇后,萧询和江溶月。
萧询看着坐在皇后身边的江溶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江溶月被他这般严厉的看着,只觉后脊一凉,下意识的起身道,“姑母,溶溶也该退出去的。”
“不用!”皇后握住了江溶月的手,看向萧询道,“你表妹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也好,”萧询点了点头,他望着皇后和江溶月,敛了容,肃声道,“母后,儿臣可以答应您,让表妹留在云朝,不必去和亲……”
“真的?”皇后眸光一亮,惊声询问。
萧询点了点头,片刻,又道,“不过儿臣也有一个条件。”
“你说。”
“以后,母后和太子妃井水不犯河水!”萧询望着皇后的眼睛,沉声要求。
皇后听了他的条件,先是一怔,继而流露出一抹脆弱来,唉声怒道,“说到底,你还是为了陆念锦。”
萧询看着皇后的样子,只觉得头疼不已,他默了片刻,试图劝皇后,“您就当是为了儿臣这一条命,往后能否容着她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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