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念锦望向萧询,道,“江老夫人已然登门,太子自然是要见见的,我就不去了。至于表妹脸上的伤,要是伤的真的很重,想找我医治,太子就把人接过来吧。”
萧询知道她不想面对江家的人,轻轻的点了点头,“本宫明白了,”说着,他又转向跪在地上的阍者,道,“去将老夫人请到前院厅堂,就说本宫稍后就到。”
“是,太子!”阍者答应了一声,躬着身子朝后退去。
一刻钟后,前厅,江老夫人看到萧询进来,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迎上去道,“老身见过太子爷。”
“外祖母不必多礼,”萧询抬了抬手,眼神一扫,示意王嬷嬷扶老夫人坐下。
江老夫人却是一脸的惶恐,等着萧询坐下后,她才肯坐下。
“表妹的事情,本宫已经知晓了,”萧询坐下后,端起手边的温茶呷了一口,容色清冷的直奔主题。
江老夫人闻言,微微一怔,“那不知……太子妃的意思是?”
“锦儿良善仁恻,自然看不得表妹受苦,”萧询含着一丝凉意,道,“回头,外祖母寻个时间,将表妹送来国师府吧。”
“送来国师府?”老夫人有些意外的反问。
萧询点了点头,“皇孙体弱,黏锦儿的厉害,她不便离府太久。”
老夫人眼神变换,片刻后,呐呐应了一声,“老身明白了,等会儿回去,就将你表妹送过来。”
萧询嗯了一声,稍顿,又道,“表妹脸上的伤耽搁不得,本宫就不多留外祖母了。”
“好好好,”老夫人也有些怕这个面冷心冷的外孙,她答应着,站起身来,扶着王嬷嬷的手,道,“那老身就不打搅太子公务,先回去了。”
“来臣,替本宫送外祖母出去,”萧询没有再多话,他看向身边的来臣,吩咐了一声。
“是,太子,”来臣领命,向老夫人摆了个邀请的姿势,老夫人又冲萧询笑了一笑,然后才跟着来臣朝外走去……
来臣将老夫人送到国师府的门口,就回来了,彼时,萧询已经不在前厅,他稍微思量了片刻,便调转脚步,朝洛神苑走去。
到洛神苑一看,自家主子果然又在陪太子妃和小郡王。
“人送走了?”看见来臣过来,萧询清淡的问了一句。
来臣拱手道,“回太子的话,已经送走了。”
“嗯,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萧询摆了摆手。
来臣退下。
萧询朝在摆弄同心佩的陆念锦看去,她已经研究了好一会儿两块玉佩之间的机关,但还是没有将两块麒麟玉佩扣到一起去。
“拿来,”他无奈的挑了挑眉,朝她伸出手。
陆念锦“哦”了一声,将两块玉佩塞给了他。
萧询在天算门的时候没少摆弄这些机括之术,他接过玉佩后,仔细看了数息,也不知怎么转动按压了两下,两块麒麟玉佩就拼合在了一起。
陆念锦看的十分心痒,将玉佩抓了过来,慧黠的眼睛灵动地眨着,问,“太子是怎么做到的?”
萧询眼中有光,煜煜的看了她一眼,“想知道?”
陆念锦跟他相处的久了,看见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又有什么不正经的想法,用一种已经看破他小心思的眼神,看着他,轻哼了一声,“不想。”
“真的不想?”萧询握住她的手,轻轻的在她掌心摩挲了一下。
陆念锦只觉得手上一阵酥麻,她眼尾一跳,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嘴硬道,“不想!”
“那就算了,”萧询收回目光,朝撅着屁股正在吐泡泡的萧极看去,一把将他捞了起来,冲着他一笑,“萧极,叫爹!”
萧极眨了眨眼睛,思量半天后,一巴掌拍在萧询的脸上。
快七个月大的孩子力气已经不小了,一巴掌下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萧询和陆念锦都有些懵。
倒是奶娘虞氏反应得快,将极儿从萧询手中接了过去,为小主子描补道,“太子恕罪,这,大抵是您第一次抱小郡王,小郡王不习惯了一些……”
萧询被儿子打的直接黑了脸,想将这小子提起来狠狠的打屁股,但陆念锦又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他,那凶残的眼神,好像他敢动萧极一根头发,她就能活生生的咬死他。
罢了罢了,跟个襁褓里的孩之计较些什么!
他铁青着脸冲着奶娘摆了摆手,“抱他回去吧!”
“是,太子!”奶娘虞氏一听,匆忙的福了下身,抱着萧极就往正房走去。
陆念锦看着萧极被抱走,才松了口气,后又转向芸姜,吩咐道,“让人把围床也收拾了吧!”
“是,”芸姜答应了一声,朝不远处侍立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会意,连忙低着头走上前来,麻溜的将围床拾掇起来,搬进了偏房。
等一切收拾停当,陆念锦和萧询已经进了正房。
萧询靠在罗汉床上,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朝陆念锦看去,似笑非笑的冷声道,“太子妃生的孩子果然跟太子妃的胆子一般大!”
陆念锦心虚的抻了抻袖口,“太子为人父的,怎么还跟自己儿子计较。”
萧询轻哼,“便是因着是亲骨肉,才稍微计较了一些,若不是骨肉,他只怕此刻都没命了!”
陆念锦认识萧询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何不知他这话是在赌气,顶的正是她先前的防备。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软了语气道,“太子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就不要跟妾身一般计较了,可好?”
萧询望着她讨好的面容,沉吟了片刻,轻声道,“本宫今日晚膳想吃水煮活鱼。”
陆念锦:“不就是水煮活鱼,妾身亲自下厨给太子准备就是。”
“本宫还想吃跷脚牛肉。”
“没问题!”
“椒麻鸡片。”
“包在妾身身上。”
“干煸鸡翅。”
“片皮挂炉鸭。”
……
萧询一口气报了十几个菜名,一道比一道麻烦,有些菜甚至需要提前几天准备。
陆念锦一口气憋了在嗓子眼,她气闷的看着萧询,皮笑肉不笑道,“太子还要不要吃龙肝凤髓,麒麟角,食铁兽尾?”
萧询容色淡淡,“太子妃若是做的出来,也可以!”
萧询听他这么云淡风轻的说着,再也忍不住一甩袖子,道,“你想得美,本太子妃不伺候了!”陆念锦说着,就要朝外走去。
萧询见她真的生气,忙一把扯住了她,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贴着她的耳畔,道,“傻子,跟你说笑的。你堂堂太子妃肯亲自为本宫下厨,已经是本宫几世修来的福分了,又怎敢挑三拣四!”
“这还差不多!”陆念锦从他怀中脱逃出去,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跟着,两人又说了一阵子的话,外面才有人进来禀报,说是江府的升平郡主已经到了。
陆念锦一听,立刻肃起面容来,吩咐芸姝道,“快将郡主请进来,你亲自去迎。”
“是,太子妃,”芸姝答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随后,陆念锦又看向萧询,道,“我这就要去药房了,太子若是还有公务,就先去前院处理,到了晚上,再过来吃饭。”
萧询点了点头,道,“太子妃且去,本宫再歇片刻就走。”
“嗯,”陆念锦没有多想,应了一声,就带着芸姜朝外走去。
而萧询,估摸着江溶月已经被接进了洛神苑的药房,才出了正房,负着手往前院而去。
药房中,江溶月是戴着长长的幂篱被芸姝和寒雪扶进来的。
陆念锦只看了她一眼,就瞧出,她除了脸,身上也伤了不少地方。
“表妹快坐!”眼看着江溶月还要行礼,陆念锦忙绕过桌案,上前扶了她一把。
江溶月和道了声谢,搭着陆念锦的手在锦杌上坐下。
“方便将幂篱取下来吗?”过了片刻,陆念锦望着两人之间厚厚的白纱低声问道。
江溶月轻轻的点了点头。
寒雪会意,立刻上前将自家主子头上的幂篱小心翼翼的取了下来。
幂篱被取下来后,江溶月受伤的脸就没有任何遮挡的暴露在空气中。
看着那大片面积的擦伤,陆念锦狠狠倒抽了一口凉气。
“表嫂,”江溶月红肿着眼睛,用力的揪着自己的裙子,难过的颤声问道,“我这脸还有救吗?”
陆念锦又细细的打量了她片刻,正要开口,这时江溶月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陆念锦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她朝不远处的芸姜看去,“快去给表妹倒杯水来。”
“是,太子妃,”芸姜答应了一声,正要离开,这时,江溶月却艰难的开了口,冲着寒雪道,“马车上有母亲从江苏外祖家带过来的梨膏,你去取来,冲水给我喝,我平日里咳嗽,都是用这个的。”
寒雪听自家小姐这般交代,却是停顿了片刻,才道,“是,小姐,奴婢这就去。”
陆念锦旁观者清,将这主仆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看的分明,等寒雪和芸姜一起离开后,她便望向江溶月,疑声问道,“可是你的贴身婢女有问题?”
江溶月也不意外陆念锦能看出来寒雪有问题,她轻轻的点了点头,苦笑道,“我们家那位祖母手段了得得很,别说是我的身边了,就是姑母的身边,也都是她安排的人。”
陆念锦挑了挑眉,没有接话。
江老夫人到底是萧询的外祖母,就算有千般万般的不是,也绝非她能编排的。
江溶月见陆念锦不说话,掩着嘴轻咳了一声,又语气讽刺的说起自己脸上的伤,“表嫂可知道,我是怎么滚下台阶的?”
“嗯?”陆念锦低低的疑了一声。
江溶月脸上的讽刺更加浓烈,“是我自己,故意踩到裙摆,滚下去的。”
“你……”陆念锦瞪大眼睛,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心疼的看着她,道,“表妹又何苦如何,再不济,你还有你表哥,纵使他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可兄妹之情还是有几分的,若是你有什么难为情的事,大可以来寻他。”
“何必如此伤害自己呢,你难道不知,女儿家的容貌有多重要?”
“我怎会不知!”江溶月哀声叹息,极美的眼睛里尽是绝望,“可凡事过犹不及啊表嫂……若非我生了一张这样的脸,祖母又怎会想尽办法要我去和亲,哪怕表哥已经答应救我出苦海,可她还是执意要再次将我推进那无底的深渊……”
说到这里,陆念锦总算明白了江溶月的意思,“所以,表妹你是为了不去和亲,才自毁了容貌?”
江溶月轻轻的点了点头,又含泪摇了摇头,“有和亲这个缘故,但是却不全是这个缘故,我之所以会义无反顾的自毁容貌,更多的是对祖母的失望和绝望,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她对我的疼爱和照顾全是假象,全是欺骗……”
“唉!”陆念锦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转移了话题,又问起她脸上的伤,道,“你脸上的伤,若是好生保养,用了我调制的药膏,就算恢复不到从前的才十成美貌,也能恢复个八成。”
“至于要不要恢复,如何恢复,你自己考虑吧!”
江溶月没想到陆念锦真的能治好她的脸,眼里不由迸出一抹希望,喃喃道,“不用十分的,八分就已经足够了。”
顿顿,她又道,“只是我不希望这么快就恢复自己的脸,表嫂能否帮我拖延几年,我不想,走了一个倭国王子,又被祖母许给第二个倭国王子。”
陆念锦道,“这个你自己把握就好,若是想要恢复得快,一日就多涂几次,若是想恢复的缓一些,一日就少涂一些。”
江溶月轻轻的点了点头,“多谢表嫂。”
陆念锦摇头,“你先别急着谢我,我只问你,我的药膏你应该不会是想白拿罢?”
江溶月闻言不由一愣,莫非还要要钱?
陆念锦一看江溶月的脸色,就知道她根本没想过要给自己诊金,面上不由冷了一些,道,“表妹,我虽然是你的表嫂,可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我调制药膏的那些药材也不是凭空从风中抓来的,你这么让我吃亏不好罢?”
江溶月迟疑了片刻,道,“是我的错,忘了表嫂也是要从别处采买药材的,要不这样吧,表嫂将方子给我,我让我外祖那边帮我调制药膏,这样也算省了表嫂的麻烦。”
陆念锦:“……”说真的,要不是同情她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被摩擦成了猪头,她现在就想让她滚!
“表嫂不愿意吗?”江溶月久久等不到陆念锦的回答,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陆念锦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压着脾气道,“表妹,我问你,若是你手中有一张比珍珠白玉玲珑膏还要好的祛疤方子,你会平白无故的送给我吗?”
江溶月愣了一下,心道,“……”那肯定不会啊!
“所以,我的药膏一瓶一万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陆念锦看着她错愕的面容,淡淡的说道。
“表嫂……”江溶月听了陆念锦的报价,惊愕过后还想讨价还价,陆念锦却无情的冲她摆了摆手,“你不必再说了!”
话落,药房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紧跟着,芸姜的声音响了起来,“太子妃,奴婢和寒雪可以进来吗?”
“进来罢!”陆念锦扬声说道。
下一刻,芸姜端着托盘,就和寒雪一起走了进来。
陆念锦看到芸姜过来,站起身拍了拍衣袖道,“该说的话,我都已经和表妹说过了,你在这里伺候着表妹,我还有些旁的事,就不久留了。”说着,便朝外走去。
江溶月还想叫住陆念锦,但是陆念锦却连头都没有回。
寒雪看着太子妃这般模样,忍不住看了自家小姐一眼,疑声问道,“小姐,太子妃怎么了,可是你们吵架了?”
江溶月想到那一瓶子药膏的价钱就头疼的厉害,她烦躁的摇了摇头,哪里还有心情喝水,直接吩咐寒雪道,“叨扰太子妃也有一阵子了,既然太子妃还有别的事情,我们就先回去吧!”
“是,小姐!”寒雪答应了一声,拿起一旁的幂篱,和芸姜一起,仔仔细细的帮江溶月戴好。
随后,两人就朝外走去。
芸姜看着两人没落下什么东西,也不提禀报陆念锦,直接将两人送了出去,她是看着江府的马车离开后,才回了洛神苑。
彼时,陆念锦正在厨房中给萧询准备晚膳,她想着刚才在药房看到的自家主子的脸色,匆匆忙忙的进了厨房。
小厨房中,陆念锦听到芸姜的脚步声,分神问了一句,“将郡主送走了?”
芸姜点了点头,“回姑娘的话,送走了。”
“嗯。”陆念锦应了一声,就没再提这茬,好像刚才江溶月的不要脸并没有影响到她似的。
芸姜等不到主子主动跟自己提两人之间的龃龉,只好走上前去,洗了手,一边给陆念锦打下手,一边问道,“刚才在药房里,奴婢跟寒雪离开时,姑娘可是跟郡主吵架了?”
“没有啊!”陆念锦一面将改了花刀的鱼放进油锅里,一面道,“我们没有吵架。”
“那为什么奴婢跟寒雪进去时,您跟郡主的表情那么微妙,后来还先走一步?”
“也没什么,”陆念锦笑了笑,到底不好意思说,她是被有些人的不要脸给惊到了。
芸姜也是个有眼色的,她一听主子这话锋,就知道有些事情是不便说出来的,只好三缄其口,不再多问。
另一边,江府的马车上,寒雪也在问跟芸姜一样的问题。
不过,江溶月倒是没有隐瞒寒雪,她还需要这个吃里扒外的丫头给鹤选堂的江老夫人传话呢,便皱了眉头,一五一十道,“我并没有跟表嫂吵架,我只是,只是被表嫂提出的诊金给惊愕到了。”
“诊金?”寒雪性子随了自己的主子,听了这两个字,也是一脸的惊讶,“太子妃竟然跟您要诊金?”
江溶月轻轻的点了点头,“不止如此,她手中祛疤良药更是贵的离谱,比五千两一瓶的珍珠白玉玲珑膏,还要贵上两倍,一万两一瓶!”
“一万两?!”寒雪直接跪倒在了马车上,她活了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嗯,”江溶月轻轻的点了点头,顿顿,又悲伤的垂下头道,“这么贵的药膏,我估计我这辈子都恢复不了以前的面容了。”
“姑娘,您别这样想,说不定还会有别的办法呢?”寒雪安慰自家主子,她根子里虽然是鹤选堂的人,但是表面上却跟了江溶月十几年,若是没有意外的话,等江溶月以后嫁出去了,她也是要作为陪嫁丫鬟随行的。
因着这个缘故,她此时是真的紧张江溶月的脸,毕竟,江溶月以后嫁得好了,她的身份也会水涨船高,可若她嫁的不好了,那她自然也落不了好。
一个时辰后,马车慢慢的在江府门外停了下来。
“小姐,到家了,”外面,赶车的小厮轻声的禀告,像是生怕惹怒了毁容的主子。
江溶月却没小厮想象中那般暴戾阴狠,闻言,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搭着寒雪的手就朝外走去。
两人下车后,便朝着江府的侧门走去。
站在车边上的小厮小声的嘀咕,“不是说五小姐毁了容貌吗?怎么性子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好?不应该啊!”
江府里面,江溶月前脚刚进门,大夫人王氏后脚就迎了出来,上前握住她的手,紧张道,“我的儿啊,国师府你表嫂怎么说?你的脸可是能医得好?”
江溶月听母亲这般问着,她不由得又红了眼眶,先是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大夫人看到,更加着急了,“溶溶,你这点头又摇头是个什么意思啊?你快跟娘说清楚,娘都要被你弄糊涂了,”说着,她又朝一旁的寒雪看去。
寒雪倒是没有顾忌,她咋了下舌头,开口道,“回夫人的话,小姐的脸能治得好,但是咱们治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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