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生了十七个皇子,活下来十个,除了他和被斗成瘸子的晋王,八个都意外殒命,继后接连失去两个嫡子,只能将他记名嫡子,养在膝下。
那时候,江柔和现在的江溶月一样,也是京城第一美人,江大老爷还在世,是深受先帝宠爱的探花郎次辅,继后很满意江柔,而他为了迎合继后,继承继后娘家的权势,只好娶了江柔。
至于采薇,他既不能给她名分,又不愿意她离开他的身边,只能将她禁锢在身边,做一个普通女官。
他霸占了她十多年光阴,直至那年黄河边,刺客提刀刺来时,她奋不顾身的为他挡了一刀,横死在他的面前。
她原是红颜佳人,为他却蹉跎成一具冰凉的尸骸。
采薇,这个他后来再也不敢想起的名字,成了他一生的疼痛和遗憾。
若不是太子今日一番陈词,他只怕到死才会想起那个已经融进他骨头、血液里的女子……
皇上长叹了一口气,一夜未眠。
萧询离开乾元殿后,亲自带人去了章华殿偏殿。
大宴过后,宫人将整个章华殿内内外外都清理了一遍,萧询在偏殿里待了两刻钟的功夫,半点线索都没有追查到。
青一将主子的心急如焚看在眼里,试着提议道,“太子,要不请张大人过来看看,他眼睛毒,说不得能看出什么。”
萧询也是关心则乱,现下听青一提起张久,他眼神顿时一亮,疾声道,“快去请……”
他话音还未落下,偏殿外就传来一串脚步声,一个面白如玉的小太监从外面走了进来,到他面前后躬着身子打了个千儿,“奴才见过太子爷。”
萧询听出来,这是张久的声音,当即道,“你都知道了?”
张久抬起头,拱了下手,“太子先说说,您都查到些什么?”
萧询示意他坐下,将自己查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太子妃和芍药是在偏殿里被换了身份,之后两人都被喂了烈酒,是那种只要一小口,就会醉到满面通红,不省人事的烈酒……其后,芍药被带回国师府,太子妃则在偏殿里凭空消失……”
“哦?世间竟有这般劲头的烈酒?”张久挑起眉来,兴致勃勃,这是他娘子的最爱。
萧询也知道张久的脾性,点了他一眼,道,“找到太子妃的行踪,那些烈酒就全是你的。”
“成交!”张久答应了一声,随后他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站起身来,在偏殿中细细勘察起来。
桌角、衣柜、房梁,他全不放过,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检查了一遍,落地后,又推开偏殿的后窗,往紧邻的池塘看去,扶着窗棂,摸了下鼻子道,“章华殿后面是池塘,刺客想带走太子妃,只能从前殿走。或是飞天,遁地……”
遁地两个字一出,萧询目光一凝,侧头看向青一,厉声道,“去检查地面,看看殿中可有暗道,密室之类的。”
“是,太子!”青一拱手答应了一声,和其余几个死士在偏殿里检查起来,一刻钟后,他回到萧询的身边,“回太子的话,没有找到暗道和密室。”
萧询朝张久看去。
张久朝萧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蹲下身来,将死士检查过的地方重新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疏漏,他又打开衣柜、箱笼之类的查了一遍隔层,最后,他甚至让人将多宝阁和书架移了开来。
可还是没有结果。
“难不成,刺客还真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张久低声呢喃着,又扫视了一番偏殿,最后将目光落在唯一没有检查过的锦榻。
眼底闪出一抹兴味,他一步一步的朝锦榻走去,突然抬手,将锦榻翻了起来。
只见锦榻之下,一个能容两人通过的洞口赫然露出。
“太子,就是这里了!”张久盯着面前的密道,扬声道。
萧询走上前,看了一眼,吩咐青一,“你和青二下去看看,这密道究竟通向何处。”
“是,太子!”青一领命,一撩袍摆便跳进了洞口,青二紧随其后,张久在两人跳下去后,看向萧询,道,“属下也跟去看看吧,”说完,纵身也跟了上去。
萧询看着黑漆漆的洞口,良久后,深吸了口气,吩咐身后的青三,“让人把守住偏殿,此间的事一句都不得泄露出去!”
“是,太子!”青三出去盯梢。
萧询在密道前,等了两刻钟的功夫,张久三人才回来。
“如何?”他看向三人,急声问道。
张久拱了下手,道,“禀太子,密道是通向冷宫的,属下在外面找到两行极浅的脚印,刺客应该就是从那里带走的太子妃。”
萧询拢紧了拳头,沉声道,“一个时辰前,宫中守卫刚好换防,冷宫那边侍卫稀少,今夜又刚好无月,夜色深沉,他们从那里离开,的确是最容易的。除此外,还有别的线索吗?”
张久摇了摇头,“刺客的轻功极高,除了踏出冷宫时留下两行脚印,再无旁的痕迹,不过……”他说着,又转了话锋,“要尽快找到太子妃,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正常破案过程是顺流而下,我们现在可以逆流而上。”
“先生的意思是,略过证据,直接锁定嫌犯,从嫌犯入手?”
张久狭长的眸子黑亮,微微颔首,“能养得起这般水准的死士,还能挖出这么一条地道,这个人在宫里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像景妃娘娘、宁妃娘娘之流根本做不到……”
“陆贵妃!”萧询微微抬了抬下巴,咬着牙逐字道,“是她!”
“不错,”张久点头,“太子妃原就和陆贵妃、湖阳公主恩怨颇深,再加上太子身上的奇毒只有太子妃能解,所以,她们只要将太子妃置之死地,就等于断掉了太子的后路。”
萧询又想到了上次清姚的事情,默了几息,寒声道,“以刺客的身手,他们完全可以在偏殿就要了锦儿的命,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他们怕死,而是他们想将锦儿钉在耻辱柱上,不但毁了她,也毁了极儿,就像……先帝原配余氏一样。”
张久博古通今,谙熟正史野史,对先帝原配的轶闻也有几分了解,他沉了脸色,道,“若真是这样,那陆贵妃一定会将这件事搞得人尽皆知。未免夜长梦多,很有可能,她今夜就会行事!”
“不行,太子,我们必须得更快一步找到太子妃!不然的话就算人能救回来,也是和……”和余氏一样的下场。
最后半句话张久没有说出来,萧询心里却跟明镜一般。
他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单手负在身后,过了很久,才启唇道,“有个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太子请说。”
“陆贵妃想将事情闹大,又是在夜间,便必经五城兵马司的手,我们只需让人盯着五城兵马司,便能提前一步得知锦儿被囚困之地。”
张久闻言,面上一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以可以,太子睿智!”
他略微一顿,又补了句,“不过,若是能让陆贵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就更好了,她想毁了太子妃的名声,逼死太子妃,就让她的掌上明珠也尝尝一样的味道。”
萧询明白了张久的意思,他微微侧首,冷眸看向青一,“照先生说的去安排,务必要小心谨慎。”
“是,太子!”青一答应了一声,往外退去。
他走后没多久,萧询和张久一前一后也离开了偏殿……
漪澜宫。
陆贵妃还未歇息,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她倚在罗汉床上的身子微微的侧了侧。
进来的是大宫女清娆。
“怎么样?”陆贵妃抬起眼皮来,放下手中的美人捶问道,“太子可有查出什么端倪来?”
“回娘娘的话,您的主意极妙,太子带着人在章华殿偏殿里搜查了三四刻钟,都未发现一点的端倪。”清娆微微弯了腰,压低声音说着。
陆贵妃冷冷一笑,“明日过后,本宫倒要看看,太子他还怎么跟本宫的德儿争!”
陆贵妃从婉华姑姑送来的口讯里,已经得知,萧德是被陆念锦刺了几刀,又抛在了虎冥镇,才沦落到南风馆里的。
打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决定要陆念锦的性命!
上次大宴,是那小贱人运气好,才累她偷鸡不成反而折了个清姚,这一回,为了给儿子报仇,她特意反复推敲,将所有的事情都计算到了……
只要过了今夜,陆念锦,她休想再翻身!
“通知五城兵马司的陆阚,让他今晚多注意国宾馆的方向,若是那边走水失火什么的,一定要带足了人去救,毕竟,王子可是咱们云朝的贵客!”
“是,娘娘,”清娆答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青一早就在漪澜宫外安排了人,守在外面的死士一看有小太监带了离宫的腰牌要出宫,立刻跟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萧询那边就得到了消息。
“陆阚?国宾馆?”他冷笑一声,回头冲着青一道,“陆阚那边不用管,着人带上湖阳,跟本宫去一趟国宾馆!”
“是,太子!”青一答应,拔腿就要走。
临出门时,萧询却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嘱咐了青二一句,“你去五城兵马司,通知刘觉,若是有人报国宾馆发生火灾,让他也跟着一起去!”
“是,太子!”青二拱手应了一声。
萧询这才带着青一一行人,趁着夜色离开了皇宫。
脚踏夜风,一路疾行,多半个时辰后,他们在国宾馆外停了下来。
萧询让死士在外面等着,他亲自进去打探。
国宾馆是一座五开门的四进大宅,里面又有十数个小院子,萧询直奔最大的一座院子而去,这座院子的主人正是倭国王子墨明仁。
因天色已晚,寝房的灯火已经熄灭了。
萧询打开窗户,几若无声的翻了进去。
今夜无月,只有床上的夜明珠影影绰绰的发着光,他只消一眼,便认出床榻上和墨明仁躺在一起的女子就是陆念锦。
此刻,她身上的外裳已经被扒了去,雪白的胳膊赤条条的露在外面,脸上是如霞似粉的桃红色。
“锦儿!”他着急叫了一声,同一时间,弹出一颗玉质棋子,打中了墨明仁的穴道。
墨明仁睡的更加昏沉。
萧询几步走上前,在床边坐下,捞起陆念锦又叫了几声,。可陆念锦却没有一点的反应。
他叫不醒她,只好捡起地上的衣裳帮她穿了起来,抱着她,趁人不注意,又翻了出去。
国宾馆外,青一见主子抱着一个人出来,忙上前问道,“太子,可找到太子妃了?”
萧询点了点头,又看了眼青三背上不省人事的湖阳公主,道,“将她送入墨明仁房中。”
“是,太子!”青三答应了一声,背着湖阳公主,几个起跳,两人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本宫先带太子妃回去,你们两个在这里守着,等青三回来,便可以放火了!”
“属下领命!”青一、青二答应了一声,两人目送主子离开。
半个时辰后,萧询带着陆念锦回到了国师府。
周太医还未离开,看到太子抱着一个女人进来,他连忙起身叫了声,“太子。”
萧询没有理会他,他直接将陆念锦放在了床榻上,回头,又冲着芸姜和芸荇冷声吩咐道,“想办法将芍药送进宫去,将功折罪,不然以后就不必在国师府伺候了!”
芸姜和芸荇一听,忙紧绷着精神答应了一声,扶起芍药往外退去。
萧询看着两人离开,这才看向周太医,拧眉问,“找到解这种烈酒的法子了吗?”
周太医一脸讪讪,“回太子的话,还没有。”
“那这烈酒,可会伤到太子妃腹中的孩子?”
这个问题,周太医更为难了,冷汗从他额头上一股一股的流下,良久,他才道,“这般烈的酒水,对胎儿自然是有一些影响的……”
萧询听了这话,脸色铁青一片,他紧紧的拢着眉心,“当真没有一点办法?”
周太医颤颤巍巍道,“也许可以喝点葛花汤,能助酒气发散!”
“那还不快去准备!”萧询厉声斥道。
周太医退了下去。
萧询在床边坐下,眼中带着疼惜,轻轻的抚摸着陆念锦滚烫的面颊,愧疚道,“锦儿,是本宫失言了,没有保护好你……”
陆念锦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她只觉得自己胃里灼烧一片,难受极了。
终于她忍不住嘤咛出声,无意识道,“醒神膏、醒神膏……”
“锦儿,你在说什么?”萧询听到她呢喃出声,凑近了她,急声道,“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醒神膏、醒神膏……”陆念锦不停的念叨着。
萧询眼中浮起一抹亮色,紧紧的握着她的手道,“你的意思是,醒神膏能解酒是吗?”
陆念锦没有回应,还是不停的念着那三个字。
就在这时,周太医端着葛花汤从外面近来了,萧询看到他,站起身道,“你先将葛花汤喂给太子妃,本宫出去一趟!”
“是,”周太医答应了一声,看着萧询朝外走去。
萧询直接去了书房,他在陆念锦放药的多宝阁上找了许久,终于在最底下找到一瓶贴着醒神膏字样的药膏。
回到内室,他将瓶塞拔开,正不知道该怎么用这醒神膏,一股刺鼻的气味就从瓶中冒了出来。
周太医闻到这味道,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又急又喜道,“太子,您手中拿的,莫非就是传说中醒神草调制成的极品解酒药?”
萧询,“你知道这醒神膏怎么用?”
周太医忙道,“据说浏阳郡兴庆山上有一种黄叶紫荆的醒神草,用其捣汁,醉酒者只需一闻,便能立刻醒过来。”
萧询听他这么一说,再不耽搁,朝陆念锦走去,将药瓶瓶口凑近了她。
陆念锦闻到这个味道,果然停止了呓语,她脸上的潮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了下去。
“锦儿、锦儿……”萧询紧握着她的手,急切叫道。
一刻钟后,陆念锦终于悠悠睁开了眼睛,萧询看着这一幕,眼眶都红了。
“锦儿,你终于醒过来了!”他再也忍不住,用力的将她拥进怀中。
周太医一看,连忙转身避了一避。
陆念锦被萧询紧紧的抱着,却是一头的雾水,她甚至来不及问上一句,胃部就剧烈的痉挛起来,喉间一呕,忙推开萧询,吐在了床边。
她吐得一塌糊涂,胆汁都快被吐出来了。
“太子妃,漱漱口罢!”逃过一劫的芸姝适时走上前来,心疼的递给陆念锦一杯清水,陆念锦漱过口,才舒服了些许,床边的秽物自有人去处理,不一会儿寝房便又恢复了干净。
陆念锦轻抚着小腹朝萧询看去,虚弱的问道,“太子,我这是醉酒了吗?”
萧询捏了捏她的手,“这些事随后再说,眼下最重要的是你的身子,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刚才吐那么多,饿不饿,用不用让吴婶给你准备些吃的?”
陆念锦摇了摇头,“我现在没有胃口,让周太医给我煮些养胃的汤药罢,胃还有些难受。”
萧询朝周太医看去,周太医忙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周太医离开后,萧询又看着陆念锦喝了一盏玫瑰露,才跟她说起大宴上发生的变故,以及陆贵妃的阴谋。
陆念锦听完后,脸都气白了,用力的锤了下床柱,道,“我好从未见过如此恶毒的人!她要是真恨毒了我,明刀明枪的来过招我倒也佩服她是条汉子,怎么能如此龌龊肮脏的算计人的清白呢!”
萧询安抚的捏了捏她的手心,“宫里的人,向来都是这样的。”
陆念锦听了萧询的话,轻哼一声,回握他的手,道,“不过,还好太子及时找到了我,还顺带着帮我报了这一箭之仇!”
萧询温柔如水的看着她,抬起手,帮她理了理颊边的碎发,“明日,你就等着看戏吧!”
陆念锦点了点头,跟着,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道,“芍药呢,她还好吧?”
“本宫已经让芸姜将她送进宫了,周太医的意思是,估计得三五天才能醒过来。”
“那今次的事情跟她有关系吗?”
“还不知道,得等她醒来之后才能讯问。”
“哦。”
“折腾了一晚上了,你好好的睡会儿吧,本宫在这里陪着你。”
“也好,”陆念锦软软的应了一声,靠在萧询怀里,慢慢睡了过去。
此时,国宾馆外。
陆阚和刘觉带着人一前一后赶到着火的院子外。
两人对了个眼色,陆阚回头吩咐自己的手下,“王子身份贵重,立刻进去救火!”
“是,指挥使!”数十差役拱手应了一声,提起手边的水桶往身上一淋,就往里冲去。
陆阚和刘觉都看着前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院子里的火势十分猖獗。
几十个人,足足用了两刻钟的时间才将火扑灭,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差役各背着一个人,从火场里冲了出来。
“王子!”陆阚叫了一声,第一时间冲上前去,火势太大,只见墨明仁的脸上,胳膊上,腿上都有轻轻重重的灼伤,他身边的女人也烧伤了额头。
“这位是?”刘觉只看了倭国王子一眼,就转向他身边的女人问道。
一旁国宾馆的官吏连忙推脱道,“这我们就不知道了,王子喜欢女人,经常从外面带些姑娘回来,那些姑娘有的留一天,有的留三五天,属下就是想记也记不住。”
“去看看她身上可有什么信物!”陆阚打断国宾使,意有所指的吩咐道。
他身边的差役听了上司的话,立刻上前检查。
“指挥使,这女子的脖子上有块玉佩,瞧着倒是很好!”差役说着,一把将玉佩拽了下来,起身正要递给陆阚,谁知这时,地上的女子吃痛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看到面前有这么多男人,而自己又衣衫不整,立刻惊恐大叫道,“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唐突本公主!”
这话一出,一时间,陆阚和刘觉都变了脸色。
尤其是陆阚,他眉头拧的能夹死苍蝇,看向地上的女子,厉声道,“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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