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沈端砚所说的,自从那一日在消夏湾见过之后,一直到入秋,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过沈端砚。以沈大人那种性子,也不是个会给未过门的妻子写小笺的人。两人仿佛就像不认识的人一样,没有任何往来。
好在沈檀书偶尔还会提到她兄长几句,说最近在府里也不怎么能见着沈端砚人,整天就留在文渊阁和一群老头子商议政事。偶尔回府,也只是匆匆换个衣服就走了。
沈檀书对此有些担忧,因而对年清沅也很是愧疚,觉得是自己害了她。
像沈端砚这种整日忙于公务不着家的人,年清沅一嫁过来岂不是等于守了活寡,以后的日子还有的熬呢。
但年清沅觉得还好。
大户人家里的男子,若是不忙于公事,便只能寻花问柳;即便是寻常百姓家,忙于为生计而奔波,夫妻也不可能朝夕相对。而她未来的夫君至少人品端方,且不至于让她为衣食发愁,这已经足够了。
沈端砚有事,她可以养养花草看看书,做些点心,总能打发时间。只要她愿意,日子不会太难熬。日后若是有了孩子,只怕她连分给他的时间都不多。
夏日炎炎苦昼长,可再漫长的夏日都会过去,渐渐地转到了秋日。
仲秋节当日,年清沅亲手做了一道玩月羹给众人分食。
玩月羹虽然名字听起来风雅,但其实做法很简单,便是将莲子、藕粉、冰糖、桂圆干煮在一处,最后撒上少许糖桂花作为点缀。
和众人一起举杯邀月的时候,去年仲秋的景象仿佛还历历在目。
那是她曾经在年家过的第一个仲秋节,而如今也是最后一个仲秋节了。虽说年二不在难免让人有几分遗憾,但下一次若想这么多人团聚一桌,也不知道会是哪年哪月。
毕竟,今明两年,年家的两位姑娘都要出阁了。
可能是因为终于得偿所愿的缘故,年婉柔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做出什么讨人嫌的举动。这段日子一直安安分分地在留香居里备嫁,和年清沅也没什么冲突。
仲秋节过后,转眼已是深秋,眼看就到了年婉柔出嫁的日子。
虽然之前嘴上发狠,再也不信管年婉柔的死活,但年夫人还是不忍心让她在人生唯一一次出嫁的时候都那么凄凉,私底下又给她的嫁妆添了箱。
佟氏虽然素来不喜欢年婉柔,但这样大喜的日子,她也不会特意跟她过不去,更何况她是要嫁去卫国公府,总不能让年家丢人。
提前几日,年府就已经开始收拾布置,不说处处张灯结彩,但也是喜气洋洋。
到了成亲当日,年清沅作为家中唯一的姐妹,自然是要替年婉柔梳妆的。
年夫人和佟氏也知道她们两个关系并不融洽,只嘱咐她意思意思就可以了,毕竟是她大喜的日子,面子上要过得去。
年清沅自然答应。
她和年婉柔固然互看不顺眼,但也没有仇恨深重到连她的终身大事都要破坏的地步。
年夫人和佟氏替年婉柔梳妆完后,因为府里还有众多事情需要她们操持,就先行离开了,让年清沅先陪着年婉柔一会,年清沅答应了。
今日的年婉柔妆容远比平日精致。
黛眉新画,脂粉光艳。
她是偏单薄的长相,从前打扮也多好婉约柔美的风格,之后虽然尝试过几次明艳动人的妆容想压过年清沅一头,可都没起到什么效果。然而今日的妆容却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一身烈烈红衣衬得她人比花娇。
年婉柔端详了一下铜镜中的自己,心里这才有点满意。
眼角的余光瞥到一边的年清沅,突然吩咐馨兰道:“你先出去吧,我想和清沅姐姐单独说几句话。”馨兰一时犹豫着,没有听从她的吩咐。
年婉柔微微一笑:“放心吧,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我总不会坏了我自己的好事。更何况清沅姐姐都没怕,你在怕什么。”说到最后,她又带上了那股嘲弄的口吻。
年清沅很平静道:“我认为我们之间没有多说的必要。”
说完,她便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准备离开了。
年婉柔陡地转头,声音拔高,有些尖锐道:“你就这么看不起我,连说句话都不肯。”
年清沅没有转身,仍旧平静道:“要想别人看得起你,首先你先要学会自重自爱,其次,你也要学会看得起别人。”
年婉柔不顾馨兰的拉扯,仿佛要一次性把所有的话都说个痛快。她恨声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你有父母兄弟宠爱,明明原先是在别人府上当丫鬟的,名声已经坏成那样了,还能得到圣旨赐婚,还要嫁给首辅。而我只能捡你看不上的,还得孤注一掷地求来。年清沅,你真风光啊,把我逼成这样,你是不是很得意?”
即便是泥菩萨一样的性子,碰到年婉柔这种也得恼了。更何况年清沅的好脾气从来只对着亲近的人,当下也懒得和她客气,直接嘲讽道:“但凡你不这么偏执,我有的东西,你也不会少。更何况我得提醒你一句,你是不是忘了,年家本来就不是你的家,更不欠你什么。哪怕连你今日的嫁妆,也都是从年家出的。若是没有了年家,你知道你现在会是什么状况吗?可这么多年,你又为年家做过什么?”
她说完抬腿就走,不给年婉柔反驳的机会,也懒得听她胡搅蛮缠。
才刚跨出门槛,身后就有一道劲风袭来。
年清沅没有躲闪,直接大步向前,那被年婉柔抛出的物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地落在了她的身后,发出一声脆响。
年婉柔在她身后大喊:“年清沅!你给我站住!”
闻声而来的丫鬟们死死拖住她,不让她冲出去。
快步跟在她身后的半夏见年婉柔发疯,又是气愤又是担忧:“姑娘,咱们要不要去找人看着她,万一出了什么事……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她竟然还敢、还敢这样。”
年清沅冷笑一声:“你以为她傻吗,她发疯也只会去害别人,可舍不得伤了她自己。好了,不说了,咱们去夫人那里。”
佟氏和年夫人正在前头忙碌着,一个正在调度指挥着底下的仆人们忙活,另一个正在焦急地等着卫国公府的人前来迎亲,一边也免不了要操持一些事务。两人忙了半天,正准备歇口气,恰好瞧见年清沅来了,便一起进屋坐下来喝茶说话。
虽然不想和年婉柔争执,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年清沅要对她的行为忍气吞声。
所以,她当即行使了她身为子女的合法权利——向年夫人告状。
当然,她也知道,这样的日子年夫人也不可能惩罚年婉柔,更何况年婉柔都要嫁出去了。
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不然就自己一个人知道,那得多憋气呀。
佟氏一听就柳眉倒竖:“她若是不想成这个亲,就趁早说了。大婚当日还敢这样闹,日后到了卫国公府,岂不是要给年家丢尽了脸。”
年夫人也在一旁皱眉。
年清沅摇了摇头:“我倒没什么,气过了也就罢了。只是觉得她这样的人到了国公府,只怕一生都不会快活了。”以卫国公府后院的糟心事,年婉柔这种性子过去了还有的苦头吃。
年夫人叹了口气:“路是她自己选的,我们就算能帮,也只能帮一时,帮不了一世。”
她们的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迎亲的人已经到了门口。
年清沅自己为了躲避不想见的人,自行去了温韶的院子。她因为肚子大了行动不便,今日也窝在院子里,只有替年婉柔梳妆的时候才出去了一趟。
姑嫂二人说了会话,等一会外面有人来报,说迎亲的人已经吹吹打打地走了,这才双双松了口气。总算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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