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很快就来临了。
当天早上,年清沅还在琢磨着要不要再在晚宴上加几道菜时,宫里便来了人送赏赐。她只好放下这件事,和沈端砚一起到前院接旨。
因为怕她冻着,每次哪怕只是在院子里走动一会的功夫,沈端砚都要让人把她过得严严实实的。比方说今日她就穿着一身大红洒金绣梅纹的斗篷,领口袖笼处还有一圈白蓬蓬的绒毛,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比从前圆润多的小脸,嘴角含着笑意,让人一看便觉得温柔亲切。
宫里每次逢年过节对沈府的赏赐已经成为惯例,所以府里的下人早有准备,跟着三位主子一起接旨磕头时从容不迫,仿佛已经演练过许多遍。
小皇帝虽然羽翼渐丰,自己也有了别的想法,但为了表示对这位太傅的恩宠,不仅赏赐和往年一样丰厚,还特意送了一些精巧奢华的小物件,用以给孩童把玩。托了这个未出世孩子的福,年清沅也不必下跪接旨,只站着听完了。
除了有少年帝后的赏赐,还有一位贵妃娘娘的赏。
年清沅听到消息后之后有点讶然,没想到温清语竟然如此受宠。
她入宫这才入宫多长时间,竟然转眼就升了贵妃的位分。
等年清沅回了屋里,便问起了沈端砚。
沈端砚毕竟一个男人,对后宫的事情不好过问,对于小皇帝宠爱温清语的事情也只知道个大概。不过朝堂之上的事情,他可再清楚不过了。
西北叛乱平定,了了小皇帝一番心事,大周四境安定,眼看三五年内都不会再起兵戈。将领们眼看着无仗可打,无官可升,但凡和这次西北叛乱沾点边的都卯足了劲想要从中分一杯羹。等到明年三月开春,将士入京论功行赏,只怕各方在背后少不得要打破了头。
即便是在这个冬天,朝堂之上也是暗潮汹涌。
若论头功,自然应当是出力最多的定远将军和年清沅的二哥。但是沈家有了和定远将军那边议亲的打算,这样一来,只怕这次论功之时,年家这边少不了要受到牵连。
年清沅听他这么一说,便想起来了,虽然温清语进了宫,温夫人留京,但昔日永宁侯府一大家子大多都还留在西北呢。温清语既然当了贵妃,肯定免不了要想办法把那一大家子再千里迢迢的弄回来。而去年温清语入宫之前,温柏青在京中耽搁了一段日子,很快就回了西北那边,这次只怕要借着这个机会大做文章。
这还不算什么,年清沅只怕,这伙人还想借着小皇帝,在她二哥身上分一杯羹。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有几分心思郁郁,面上便显露出闷闷的神色来。
等沈端砚问起,她才慢吞吞地吐露心思:“他们若是抢了别人的功劳也就罢了,若是真想夺了我二哥应得的,我就、我就……”她支吾了半天也没想出怎么能惩治这些人,最终只是颓然地叹了口气。
年二这几年为了西北的局势常年驻扎在那里,以至于温韶怀孕生子都不能陪在她身边,还要让温韶替他担惊受怕,他们的付出,只怕不是那些背地里想要抢功的人可以理解的。
年清沅不是埋汰温家那群人,即便是她之前还不知道中间的仇怨时,她也对温家那群人的德行一清二楚。永宁侯府的这些人和京城中的无数权贵一样,一代又一代锦衣玉食的生活早已磨平了这些人血液中承自祖辈的锐气。他们擅长蝇营狗苟与勾心斗角,比方说之前这么多年在西北,要说他们没跟八王爷那边搭上路子,年清沅可不信。
但她很清楚,自己虽然有些小聪明,但还远远不到能插手朝堂之事的程度。更何况她只是个女子,那些事情她怎么想都没用。
沈端砚安抚道:“你不必担心,我有办法。”
年清沅睁大了眼,有些惊喜道:“真的?”
沈端砚好笑地抚了抚她的发顶,算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应允。
于公于私,沈端砚和她一样都不希望见到温家起复。
但小皇帝想要自己一点点握住朝臣,无论他身为太傅还是首辅,都不好阻拦此事。
只是,不阻拦也不代表着沈端砚回放任自流。不仅是温家,还有卫国公府,让萧家的人平安过去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动手好好收拾一番了。
沈端砚垂眸神思,突然想起之前清沅曾经和他提起小皇后的事情来了。
……
等到了晚上,一家人难得一起坐在屋里吃饭。
按照大周的风俗,除夕夜也是要吃饺子的。小厨房这段日子在年清沅的调教下进步的飞快,一道四喜饺子做得有模有样,还难得能得了年清沅额外的赏。
这种四喜饺子乃是四瓣的,每瓣颜色各不相同,所填的馅料也各不相同,模样精巧、味道独特,摆在缠枝莲纹的瓷碟上,犹如开了一盘的花。
年清沅自从怀孕之后胃口大开,竟然一连吃了十几只才停下,吃完之后才有点担心,看着自己手臂上长出的软肉,埋怨沈端砚:“你怎么不拦着我点,又让我吃多了。”
她自从怀孕起人便一天天丰满起来,虽然还不至于到胖的地步,但如今也比从前丰腴多了。有时候她自己掐一下脸颊上的软肉都有一点发愁,也不知道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她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出于这种忧虑,这段时日,她只要一吃完就埋怨沈端砚不拦着她。
沈端砚只能摇头笑着安慰他几句。
沈檀书看着兄嫂和谐,心里高兴之余也有一点点怅然。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能和她喜欢的人也能像兄长他们一样举案齐眉呢。
沈檀书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
在沈府一片其乐融融时,其他的地方同样沉浸在新的一年即将到来的喜庆气氛中。
京城又下了雪,转眼之间天地就被一片白覆盖。
雪落在年府飞起的檐角上,屋内的一群人同样坐在桌前饮宴,年景珩又在说什么笑话逗大家了,所有人都笑了,只有年大人吹胡子瞪眼板着一张脸,被年夫人嗔怪地看了一眼后最终也只能跟着扯扯嘴角笑。
雪落在皇宫的琉璃瓦上,这一夜少年帝后坐在金碧辉煌的殿宇之中,围着火炉共同回想从前的那些日子。炉火红通通的,照在两张年轻的面容上。少年手舞足蹈兴奋地说着,少女难得温顺安静地坐在一旁倾听,只有偶尔眼神才会划过一丝怀念与忧伤。
狂风裹挟着皓雪,往天南地北飞去。
某处寺院里,一个胖乎乎的光头和尚正在擎着一只鸡腿大肆撕咬,而旁边坐着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和尚闭上双眼口念佛号, 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
西北的某处城墙上,年轻英俊的将军安慰了不得回家过年只能守在这里的小兵,还让人送来热乎乎的汤水。他自己一个人挎着长剑,站在城头向东南方向远眺。
天空仿佛被人用雪水擦洗过一般干净,只有寥寥几粒星子在闪烁着。旷野的风在高空中仍然肆虐着呼啸着,却始终无法动摇将军直视前方的目光。
因为那里,有他深爱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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