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工作室,迎面而来的就是那些杂乱的东西,红红绿绿的仿真花材挤满这个狭小而密闭的空间,看着有些让人头晕目眩。
而且,还要和两位同事挤在这里插花,赶着一批明天就要出货的外单。
原本空间就受限,干活都不方便,而现在时间也受限,工作量还不小,真是让人头疼。
又要投入到这样的高强度工作中去了,所有的好心情都瞬间烟消云散,一看到那些瓶瓶罐罐,陆西季又马上觉得焦头烂额了起来,而刚刚与男孩“更进一步”的小美好,此时也被完全抛之脑后了。
一种无形的压抑感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陆西季觉得胸口有些闷,她自然且小声地将胸中的郁闷叹出来,然后大吸一口空气,挺挺胸,调整好心态,迅速加入工作。
“看来今晚又要加班了。”蹲在地上干活的同事小盛抬眼看了一下陆西季,面带微笑,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本来还想今晚看电影的。”
刚刚送完货回来的陆西季,耸耸肩,“能有事做,也是挺好的。”
说真的,能有事做,还有人陪着做,于陆西季而言,真的是一件好事。最起码有人陪着聊聊天,能缓解心灵的疲劳,至于身体,那是越累越好,只有白天足够累了,晚上才容易入眠。
有老板和老板娘的加入,大概忙到了晚上九点,陆西季就和同事们下班先走了。
坐电梯时,陆西季又遇到那个男孩了,他还是那个样子,挺直腰杆和脖子靠在角落里,目光专注在眼前的手机上,旁若无人一样表现得很是气淡神闲。
而陆西季原本和同事有说有笑的,当电梯门一打开,看到那个男孩在里面,陆西季马上低头沉默走到电梯里的另一个角落里。
到了一楼,也是等男孩先走出电梯,她才拖着失落的步伐,慢慢走出电梯,还不忘往男孩离开的方向眺望一下,结果只看得见来来往往的匆忙的过路人,于是陆西季才把柔长的目光收回。
一走出大厦的大门,才发现早上还阳光明媚的天空已经下起了大雨,放眼望去,整座城市的霓虹都被雨幕给渲染得朦朦胧胧。
然后无奈的事情就发生了,陆西季的两个同事都有男友来接,与两个同事笑着说了拜拜后,整个人马上就郁闷了起来,她对着雨幕发愣,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磅礴的雨声一样…………
陆西季等啊等啊,越等就越觉得孤独,不过她看到身旁还有几个跟她一样对着雨幕发呆的人时,就没觉得那么委屈了。
然而在陆西季焦急之际,沅俏兮打来了电话,跟她噼里啪啦地聊了好久,说了很多跟旅游有关的趣事,让她在这个雨夜不那么孤单。
沅俏兮是知道陆西季曾经喜欢过成师荫的,所以她跟陆西季聊了这么多,都没有提起过与成师荫有关的任何字眼,仿佛就像是没有成师荫这个人一样。
她还说,她要回来了,希望能在陆西季那里借宿一段时间,因为她为了旅游,已经辞掉了工作,就连出租屋都退掉了,她需要有个地方可以落脚,等找到新的工作就搬走。
陆西季想也没多想,就立马同意了。好歹她们也认识了这么多年。
大概聊了快一个小时,雨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虽然小了很多,但前往地铁站的路途还是算远的,陆西季身体比较虚弱,她不敢冒雨前行。
于是她索性在网上搜了辆网约车,而且还是顺风车,回到住处也才三十多块,这个价格陆西季也能够接受,便直接下单了。
车辆一来,停在了路边,陆西季就一路小跑过去,逢人就笑的她,热情地跟司机打了声招呼,就打开门钻进了后座里。
一看司机是个中年的秃头男子,简单地聊了几句话,陆西季就马上拿出手机,装作打电话跟空气聊了起来。
好歹那些女生夜晚坐出租车而遇害的新闻,陆西季可没少看,在这里没人可以保护她,也就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
“快了,快了,我现在打的,很快就会回到了,你就在天鹅潭的牌坊那里等我吧。”
…………
“哦,哦,哦,等下我发定位给你。”
…………
“好的,好的,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记得把热水器的开关打开,我刚刚淋了雨,想一回去就洗个热水澡。”
…………
“嗯,好的,我先挂了。”
“挂”完电话,司机就和陆西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陆西季并不是特别健谈的人,根据她的习惯,她跟一个没什么干系的陌生人聊天,话题都总是逃不开婚姻、家庭、子女,而这次也不例外。
不过这次得到的回应,跟以往有点不一样。
以前陆西季问那些老大人这些问题时,听到的回答,一般都是家里有几个孩子,学费要多少,房贷又是多少,满满一副背负许多责任和压力的样子。
而这位司机的回答有些让陆西季吃惊,秃头的他说他才二十八岁,母胎单身到现在,每当看到身边的同龄人一个个都生二胎了,而自己却还在原地停留,就总感觉耳边有个时钟在不停地走着,滴答滴答滴答的,直扰人清宁。
“为什么人到了一定的岁数,就一定要完成相应的事,例如三四岁上幼儿园,多少岁要上大学,多少岁要工作,多少岁要存下多少钱,多少岁要谈恋爱,多少岁要有所成就,多少岁要结婚,多少岁要生孩子,好像整个世界都被套上了这样的模板一样。”司机一边开着车,一边用平和舒服的语气跟陆西季唠嗑着。
陆西季噗嗤地笑了几声,然后说道“就是啊,是谁规定什么岁数就要完成什么样的事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想在什么时间做什么事,选择的权利都应该是在自己手上的。”
“可能是环境吧。”秃头司机气淡神闲地凝视前方,与陆西季说着,“大环境都是这样的,自己没跟上社会的脚步,在一些人眼里,或者说在大部分人眼里,我就算是异类了。”
“呵呵……”陆西季附和着笑了几声,“对啊,没人规定,但看到身边的人都这样做了,就算没人给你施压,你多多少少也还会是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压着你的。”
其实,陆西季很早就发现这个现象了,她也知道有美国的学者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提出过“社会时钟”理论,这个理论讲的内容就和陆西季与秃头司机聊的内容差不多。
但她从未和谁聊起过这个,因为她如果说了,就会害怕那些过于正常的人不接受她,她感觉在这个世上,能像她那样顺其自然地对待人生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也的确,这些道理陆西季都是懂的,不应该有什么人或什么规矩来作为标尺去考量她的人生,但她根本就做不到心无旁骛,特别是去年,小她四岁的妹妹把男友带回家之后,村里的闲言碎语就开始多了起来,每次见到村里的人,话题都不约而同地统一为她和妹妹的这点差异。
烦得陆西季过年在家的那些天,都不愿意出门。
而在她与司机聊起这些内容时,她脑海里竟然闪现了一下自己身披婚纱的画面,而那个站在新娘身旁的西装男,竟会是与她仅有几面机缘的男孩。
——呵呵,可能是药效过了吧,大脑又开始自己来天马行空了。
“天呐。”陆西季在心中概叹了一下,又马上闭着眼睛连忙晃了晃脑袋,试图想把脑海里的这些奇怪的内容甩出去。然后,她成功了,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地叹出去。
她是倾心于那个男孩,但她也才认识他不到一个月啊。噢,不,她还没认识他,她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又怎么算得上认识呢?
她居然将一个连名字都还没知道的男孩,幻想到自己的婚礼里面。这也太疯狂可笑了,陆西季也干巴地挤挤嘴角,像是在嘲讽自己,然后便把头转向窗外,欣赏着雨中的城市发起了呆来。
司机很是配合地安静,没有跟陆西季搭起任何话,从工作的地方到天鹅潭,一路沉默着。这一路总共花了大概不到半个小时,看样子的确是要比地铁快上许多。
透过布满雨滴的车窗,陆西季看到外面的雨小了很多,有许多路人收起了雨伞,以一种并不慌张的步调避着路上的水洼走着,于是还没到牌坊门口,陆西季就让司机在天桥底下停了车,因为那里人流量比较大,她会更放心一点。
虽然嘴上是在说,“我在等我男友,他很快就过来了。”
但等司机走了之后,她便只身混入人流中走向牌坊。她的步调很慢,双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依附在关节上,一想到回去之后,还要洗澡洗衣服,陆西季马上就觉得双手和腰部也跟着双脚疲惫了起来。
她挺直着腰干,拖着整副疲惫的身躯,慢慢回到了她的小单间里面。
把门一关,就仿佛与世隔绝了起来,陆西季摘掉内衣,脱掉鞋后,就马上将自己摔到舒适的床上。
只休息一会。
就几分钟。
陆西季在心里这样想着。
……
可等她恍然惊醒,已然是凌晨三点钟,手机屏幕上方的信息呼吸灯,一直在闪烁个不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