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老太太拍拍自己的老腿,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事情说出来,她沉重的心陡然一松。
“就像珍红一样……当年珍红死的时候,那些人笑的多开心啊,都说珍红出来卖,死了也是报应。现在,他们也遭报应了。”
老太太的声音淹没在大槐树的沙沙声中,缥缈清逸,像四十年前的那场人祸留下的回响,久久不能平息。
她抬头看头顶的大槐树,苍老额声音带着无尽的叹息:
“大师啊,你看到咱们头顶上的这颗大槐树没有。”
宁枝抬起头。
头上的大树枝繁叶茂,但叶子的边缘却带着一层不易察觉的血丝,风一吹来,绿浪汹涌,馥郁的槐花香充满整个村庄,细闻中间还带着淡淡的腐臭味。
“这棵大树,不一般。”宁枝声音淡淡。
“不一般,当然不一般。”老太太的声音轻快中混杂着自豪,“这棵大树是珍红来村子里那年亲手种下的。原本只是棵小树,但它好像特别灵验,村子里的人就把它当成了许愿树。”
“当年珍红家里的大人都去世后,我就和她的两个女儿把珍红的身体埋在了这棵大树下面。说来也是奇怪,从那之后,这棵大树就越长越快,不过四十年,树冠就已经遍布了整个村子。”
但老太太没说出来的是,她觉得这棵树就是珍红的眼睛,珍红在看着村子里的人,村子里的那些恶人一个都别想逃出去。
不过当年她的邻居柱子一家却是个例外,在珍红生孩子当天就举家搬走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柱子的儿子竟然又回来了。
在院子里坐了许久,日头西斜,其他玄师也陆续来带了村长的院子。
其实不来这里也难,毕竟整个村子百来户人家,也只有村长一家的大门是开着的。
几位玄师聚在院子里,从工作人员的口中也得知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公孙不疑不愧是整个港区的玄师榜首,当即决定弃权这场比赛。
“这样的村子大奸大恶,根本不配被救。这种丧良心的事情,要做你们做,我不差这一期节目。而且就算这期被淘汰,我也绝对不会救这样的人!”
但是老道士和他抱有相反的想法。
“四十年前的事情,确实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做的太过分。但四十年过去,当年那些作恶的人已经死光了,怎么能让现在这些无辜的孩子平白受这些苦难呢?”
公孙不疑冷哼,“平白受这些苦难?什么叫平白受这些苦难?现在这些孩子是那些人的子孙,就活该受这样的折磨!”
“不然做了孽,把别人害得这么惨,自己死了就好了!他留下来的那些钱,那些房子,他的孩子继续享受,那这也太便宜他了吧!
老道士,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孽障都要祸及子孙嘛!就是因为太便宜他们了!”
【没想到这样的话竟然是从公孙大师的嘴里说出来的!呜呜呜呜,说的太好了!就应该才能有足够的威慑力,让那些坏人不敢轻易干坏事!】
【可是这样是不是太苛刻了?老子是老子,孩子是孩子,孩子什么都有没有干就要因为老子的错受牵连,多冤大头啊!】
【呵呵,你猜为什么一个人犯罪,国家不允许ta的直系三代考公务员?】
老道士其实也是同意公孙不疑的观点的,但是对于这个小村子来说,这样的惩罚未免太过了些。
“那些人确实犯了错,但是也不能世世代代都收惩罚呀。这都四十年过去了,当年那些犯错的村民都死光了,他们的儿子也不剩几个了,总不能直到他们绝种,这件事才算完吧?”
院子里的几位玄师谁都没有在说话,这样是的事情必须要经过好好思考再说话,毕竟是直播,处理不好很容易丢粉儿的。
在一片沉寂中,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黑斗篷突然出声。“我也弃权。”
她的声音一如曾经的沙哑。
她身上一直披着的黑斗篷丢了,露出里面普通的黑色长衣长裤,若不是脸上蒙着的黑布,她看起来和外面站在路边等车的小姑娘们没有任何区别。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话少,说完这句话就躲在了人群后面,摄像大哥只拍了她略显萧瑟的侧影,还有她一直死死抱在怀里的红色襁褓。
自从知道了她是女人,直播间就有很多人开始对她怀里的襁褓好奇。
有的人猜测她是个精神状态不太好的玄师,可能是曾经死过孩子,所以才会带着一个红色襁褓,不论到哪里都带着。
也有人猜测,她还很年轻,怀里抱着的是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至于什么原因,大家的猜测就天马行空了。
可宁枝却注意到,那股弥漫在村子各处角落的黑气,竟然像水池里找到出口的水一样,漩涡般向黑斗篷怀里的襁褓涌去。
而在那边静静站着的黑斗篷,看似很轻松地站着,实际上整个背部绷得很紧,像一直随时都有可能发起进攻的母豹,一旦周围有风吹草动,她就会立刻暴起。
察觉到宁枝的视线,黑斗篷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红色襁褓,眼神警惕望过来,眼底满是忌惮。
就在她以为宁枝会发难的时候,大宝突然牵住妈妈的手,轻轻叫了声:“妈妈……”
宁枝收回眼神,温和的眼神落在大宝脸上,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心中的警报解除,黑斗篷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
了解了前因后果,知道这个村子并不是无差别攻击,导演终于带着导演组过来。
导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宁枝,他把宁枝拽到一边,轻声道:“宁大师,您看看,能不能把青蛙道长救回来啊?”
他们好好整个节目,原本挺顺利的,回去的时候少个人也不行啊!
“这个你不能问我,我决定不了。”宁枝示意他去找前面的村长老伴儿,“青蛙道长在哪里,你得去问她,能不能把青蛙道长带回来,你也得去问她。”
不论玄师们对这个村子的看法怎样,反正作为在村子里生活了四十年的村长老伴儿,还是由衷地希望珍红能放过村子里的孩子,也放过珍红她自己。
“我也不确定柱子他儿子在不在我想的那个地方,如果他在,你们就把他带走,如果没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弄了。”
说着,村长和老伴儿相互搀扶着,带着导演组往珍红一家曾经住的地方走。
经过这么一折腾,女塔罗师也选择了弃权。
她雪白的脸上,金色的眉毛皱成一团,“在我们那里,塔罗师们是绝对不会掺和进这种事情的,不然反噬就会找上来。所以,我也弃权好了。”
“而且,我觉得这位公孙大师说得对,这村子太恶心了,直接毁灭才好。”
说完,她走到一旁,不再管这边的事情,专心搞起了自己的塔罗牌。
黑气一直往黑斗篷怀里的襁褓里钻,速度越来越快,等宁枝抬起头时,原本黑气充斥的小村长早已经变了样子,村子里的黑气消失的干干净净。
抱着襁褓的黑斗篷看了眼宁枝,见她眼神中并没有什么恶意,这才踌躇着慢慢走过来。
“我……谢谢你。”她的声音嘶哑。
“谢我?”宁枝挑了挑眉,“谢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救了你的孩子。”
黑斗篷:“……”
她包裹在黑布下面的眼睛惊诧看了眼宁枝,原本还算平静的声音突然有点慌张。
“你怎么…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你怀里的孩子需要怨气的?”宁枝脸上的笑意消失,神色一凝,“当时在节目组的第一次见面,你试图把我家两个孩子勾走,给你的孩子当容器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不过都是当妈的,而且这个黑斗篷的身世也是可怜,所以那时她放过了黑斗篷一次。
“当时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前辈。”
好不容易给自家孩子收集够了怨气,黑斗篷能屈能伸,完全没有和宁枝硬碰硬,也没在乎自己这边还在直播,当即跪在宁枝面前,一点儿不含糊地磕了两个头。
“当时是我一时鬼迷心窍,看中了前辈孩子的优质躯壳。但是……”
她对上宁枝的眼神,剩下的话全被咽了回去。
宁枝带着两个孩子躲过她的一跪,“你的事情,等节目结束再说。”
【什么什么!什么躯壳!什么元气!什么事情是我们尊贵的粉丝不能知道的!】
【我寻思着我宁大师也没说啥呀,对面怎么就突然给跪上了呢……】
【我劝你们不要有什么秘密,观众的好奇心也很重要的!(放个耳朵)】
不过观众们注定是要失望了,有些事情确实不好在观众面前说。
倒是节目组那边,成功把青蛙道长解救了出来。
青蛙道长救是救出来了,可他的肚子已经大的像充了气的气球一样,肚皮不断在活动,像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不断鼓动,偶尔还会有一两块凸起,疼得他只想打滚。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呜呜呜呜……”
青蛙道长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之前因为自己当神棍,担心自己身上的报应会连累到妻儿,这么大年纪都没结婚。
没想到,这下要自己生娃当爹了。
看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村长老伴儿嫌弃叹气,“行了,别嚎了!你这种情况明天早上太阳一出来,你的肚子就瘪下去了,再坚持几个小时!”
青蛙道长从没想过他爹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能坑他,抱着肚子哎呦呦个不停。“这是坚持一下就能解决的事情吗!我肚子大了!你看到没有!我肚子大了!”
见他这么大一个人了,还不停在地上打滚,村长老伴儿干脆没搭理他。
青蛙道长见这边这条路行不通,哭着往前一趴,膝盖跪在地上爬行了两步,直接抱住了宁枝的一条腿。
宁枝眉头骤然一蹙,原本淡然的眼中染上寒霜,“放开。”
“宁大师,我求求你了,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更不想生娃!我这辈子虽然当了不少次神棍,但从来没有害过人!我是想当爹,可孩子不应该从我肚子里出来啊!”
“救救我!求求你了宁大师!救救我吧!”
他抱着宁枝的腿不撒手,大宝和小宝跑上去掰他的手,“你放开我妈妈!”
“坏人!我妈妈让你放手!”
青蛙道长如同抱住了最后了一根救命稻草,说什么也不愿意放手。“不行不行!我不能生娃!我绝对不能生娃!救救我吧宁大师!救救我!”
宁枝动了动没,挣开他,只能实话实话:“你不用我救,这村子里的怨气原本就没打算要你的命。”
更何况珍红和她女儿产生的那些怨气早就被黑斗篷怀里的红色襁褓吸收了,母女两人也能去投胎了。
青蛙道长的哭声一顿,“什么?”
“你这辈子是当了几次神棍,但你从来骗过女人,为了不连累妻儿甚至没要孩子,珍红最讨厌的是不把妻子孩子当人看的男人,你什么都没干,她害你做什么?”
青蛙道长挺着大肚子坐直,眼含希冀,“真的?”
“真的。”见他松开手,宁枝把腿收回来,“不仅是你,之后这个村子里也不会再有男孩儿大肚子了。”
公孙不疑不赞同,“你打算救这个村子?”
“不是我打算救,而是珍红想去投胎了。”
宁枝抬头看向头顶的巨大槐树。
如今天色已暗,头顶巨大的树冠从远处蔓延而来,黑乎乎一片像从远处蔓延而来的黑色触手。
可是此时,这片黑色触手,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枯萎。
原本看起来足足有百年的大槐树,就这么在他们的注视下,慢慢发黄变黑,白色的花串簌簌落下来,而原本翠绿的叶子也迅速发黄枯萎,风一吹带起来一大片落叶。
不仅这棵大树这样,村子里其他槐树全都像被抽干了养分一样,迅速干枯落叶,短短两分钟就走完了剩下的余生。
公孙不疑眼底满是惊诧:“这是……”
“珍红恨了这么多年,也累了。现在没了那些怨气缠着她,她想去投胎了。”宁枝伸出手,一阵大风刮过,一个被无数落叶裹挟而来黑色珠子落在她手中。
普通人或许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玄师们却是认识的。
“魂珠!”
“你能凝成魂珠?”
这下就连司席看宁枝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一个黑玄师出身的玄师,竟然也能凝成魂珠?
就在这时,辛辛苦苦在山上找了一天路的警察们终于到达了小村子。
看到灯火通明的小山村,还有村子里一堆明显的外来人,以及在他们不远处的一具女童尸骸,当即决定把所有与本案有关的嫌疑人员带回去录口供。
一时间,整个节目组的心情大起大落。
导演被迫切断直播,一边被警察带上车,一边试图狡辩:
“警察同志!我们是好人!而且我们就是个搞玄学的节目组,真的!就是搞玄学的节目组!你看看,这是就是我们节目的微博啊!”
“行了别说了!搞封建迷信罪加一等!”警察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手机,“所有人,把手机都交出来!”
看到大宝和小宝两个孩子,警察用愤怒的眼神看了眼已经被赶上车的导演:
“你们节目组真行啊!连孩子都不放过!这孩子才几岁啊,话都说不顺溜吧,就被你们带来搞封建迷信!”
“通通给我抓回去!”
(/92048/92048030/3559379.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