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心地仁慈,如今却接连受左通天考验。先是命他斩杀姜辣手,随后又在阿水面前将飞天鼠打死,惨不忍睹。再后便将肠穿肚烂的大力牛扔给阿水,使他体验血腥的滋味。
阿水在这短短半个时辰内,自小便有的一种善心受到了冲击,心中矛盾无以复加。
一面是想要抢回上官柔,报蒙冤之仇,一面却又不忍杀戮。
好不容易碰上了第三个人,阿水心道:“这位该是十二生肖的虎了,只愿左前辈少些杀戮。”
左通天朗声道:“十二生肖当中,我最佩服的便是这位虎形鹤拳的高人。” 眼前这人是个带发头陀,双手抱拳之际,手上全是戒疤,瞧着伤势,恐怕练拳已有三十年之久。
虎大师道:“你们三位若好生待在牢房,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但若意图逃脱,休怪我不客气了。”
左通天道:“当年老夫曾在大内便听说铁石牢房十二生肖中阁下最为英雄。” 虎大师抱拳道:“左侍卫当年威镇宫廷,我也很是佩服。” 又向舒叔一抱拳,道:“舒大人义薄云天,忠肝义胆,在下虽一介武夫,却也闻名已久。” 舒叔还礼道:“老夫如今已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臣,阁下闻我的不知真是忠肝义胆?恐怕奸臣之名,你倒是听得多吧。”
左通天道:“我们三人都是被人诬陷,虎大师若当真是条汉子,这就让我们过去。” 虎大师道:“虽是如此,但我奉有皇命在身,若放了你们出去,我岂不也成了通缉犯?” 舒叔最是看不起武人,冷笑道:“你们是奉了皇命还是奉了阉狗之命?与魏阉同流之辈,岂能妄谈英雄?你就算今日放了我们出去,你这辈子也洗不掉走狗之名。左侍卫,你莫要将此人看成是汉子,看成是英雄,那可折煞了你的英名。”
虎大师展眉道:“舒大人素有铁嘴之名,在下岂敢在大人面前多言?只是你百般辱骂于我,却又是何道理?你若当真忠肝义胆,便该十年前自刎于圣上面前,以示清白。若你当真义薄云天,当年又为何被魏阉抓住了把柄?嘿,你左一句走狗右一句狗贼,恐怕你自己也是如此吧。”
舒叔大怒,历声道:“老夫二十岁为官,一生清廉,岂能容你玷污?他魏忠贤若不是抓了我的家人,又岂能逼我写下供词?当年岳鹏举元帅死于莫须有,今日我舒叔又岂能走他老路,任由奸臣为非作歹?老夫苟全性命于此,便是等有朝一日能够出狱平反,将魏忠贤的罪状列于天下,让百姓们看看,到底是岳飞和我是忠臣,还是他魏阉是忠臣。”
虎大师自视口才不如舒叔,阴恻恻说道:“是么?阁下欲自比岳飞大元帅,莫非是想说咱们圣上如当年高宗那昏君?” 舒叔虽受冤多年,却不敢对皇帝有一丝不敬之念,听了虎大师之言,慌忙躬身道:“圣上乃是难得一见的明君,与前朝高宗怎么相比?”
左通天见二人斗嘴似乎无尽,而己方逃走须得出其不意,道:“虎大师,多年前便想和你较量,今日正好一试高低。”
虎大师左手呈虎形,右手呈鹤拳形,单足而立,道:“你杀了我两个兄弟,现在也正好报仇。”
左通天道:“对付虎大师这种拳术名家,那可半点取巧不得,每招每式须得小心谨慎。” 阿水点头道:“是。”
左通天左掌成爪,右手为拳,打了出去。呼呼风声,掌力激荡,阿水和舒叔连忙后退。
虎大师虎形拳一出,拳影铺天盖地,地道四周石壁竟然被他的拳力刮得灰石皆下。
左通天却以退为进,脚下不停的退,手上拳掌迎上虎形拳影。只听得砰砰砰响,虎大师掌影渐渐稀少,而左通天退得也慢了许多。
虎大师毕竟功力不似左通天深厚,只是出了十来掌便止了攻势,反而为守。左通天本以为凭他的武功,虎大师只能挡得住十招,不料如今反而先攻了自己十来招。当下气贯手臂,地上的积水被他真气引而向上,在身旁汇聚成一个水球推向虎大师。
虎大师慌忙变招,两手均为鹤爪,地道内竟充满了鹤唳声,震得阿水和舒叔忙蒙住耳朵,却仍觉心神不宁。
便这时,左通天的水球打至,将鹤爪掩盖。虎大师真气凝聚在手,水虽多,却也湿他不得。便在他穿破水球之时,左通天竟紧随水球而至,两掌排山倒海般推出。
虎大师已不及运气,将鹤爪往前推了一尺。但他真气尚未凝聚,被左通天一掌震退。他脚底点在地面凹处,但左通天力大,将他推得再度往后,地面现出两道印痕,背心却重重撞在地道壁上,撞得他五脏六腑颠三倒四,好不难受。
虎大师便要再度运气还击之时,左通天的手掌印在他胸口,发出“啵”一声。
虎大师喷出一口血箭,直刺左通天双目。左通天欲退不及,身体暴长,以胸膛接住血箭,同时又拍出两拳,将虎大师的胸口打出两个窟窿。
但他胸口挨了虎大师的血箭,也是震得他胸中动荡。好不容易调顺气息,一口淤血喷出。
阿水惊道:“这虎大师这么厉害?” 左通天擦去嘴边血迹,道:“本以为凭我的功力,足以打到第八层,不料如今只到了第三层,伤势已重。”
阿水忽跪在水里,道:“都是我不好。今天要不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发了脾气,您也不会打破牢房逃出来。是我害了你们。” 左通天摇头道:“就算今日你不发脾气,早晚一天我也要打出来。哼,难道真要在牢房渡过下辈子?”
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左通天面色大变,叹道:“想不到还是惊动了上面的守卫,如今看来,咱们是逃不掉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阿水道:“那就让我打头阵。” 左通天道:“你是我唯一教过武功的人,你若有了什么事,对得起我的武功么?放心,老夫虽受了点伤,也还能杀得了几个人。日后你只要用心回想今日我曾说过的话便是了。”
阿水目中现出寒光,道:“徒儿记住了。” 至此,阿水的善心终于发生了改变,但他却终究未能堕入魔道,终究是本性未泯。多年以后他在武林中成了头号杀人犯,归其原因,左通天的话有很大影响。但最根本之由,该是朋友柳千秋的坑害,秦枫的冷漠。
阿水等人已经做好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定,但弯处闪现出来的,却是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留着短短的胡须,长得倒也面目可亲。
左通天道:“十二生肖与老夫皆有一面之缘,而你却又是哪位?” 这人上下打量三人,道:“谁是阿水?” 原来阿水在牢房中不仅头发长而又乱,胡须也已有五寸之长,所谓蓬头垢面,正是如此。
阿水抱拳道:“阁下是……” 这人细看阿水,终于觉得似曾相识,道:“三年前你得以不死,莫非就忘了我么?” 阿水本来听这声音就觉熟悉,这时回想了起来,大喜道:“前辈,是你?” 这人道:“我姓卢,排二,别人都叫我卢二。” 左通天忽道:“十多年前烟雨楼有一对杀手伉俪,莫非阁下便是……” 卢二笑道:“我们早就退出了烟雨楼,如今只是在街头做些小生意。”
阿水听他说“做些小生意”,心头不禁想起了卖面的卢婶,但一想她是规规矩矩的面摊老板,又怎么会是武林高手?
卢二道:“我娘子与阿水颇为投缘,多年前便让我去救他一救。可惜我引走秦枫后遇上了另外的仇敌,只得逃离杭州。一年前我们才又回来,回来之后听闻阿水入狱,我们便前往杭州牢房查看,哪知并无阿水在内。我们原以为你已经去世,后来无意中听人说起铁石牢房里的伙食供应多了一份,我们便在此间查探许久,终于知道阿水便在里面。”
说话的功夫,二人已经往上拐了好几个弯,地道已经没了积水。
卢二道:“我们夫妻在铁石牢房旁守候多时,决定今日买通送饭之人,在饭中下了迷药,救你们出去。我一路进来,便听见了你们的打斗声,知道你们也自内打了出来,嘿嘿,正乃天意。若是迷药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夫妻还不够十二生肖杀的。”
说完这话,众人已经路过了三个倒地的人。
左通天大喜道:“卢氏夫妇改了行,竟做了大侠。” 卢二笑道:“谁又甘心一辈子杀人,一辈子活在地底下?如今我们夫妻开了面摊,生意红火,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阿水惊道:“面摊?”
忽听一人叫道:“嫌犯逃脱,快叫知府大人。” 脚步声响在头顶,竟然有数十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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