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自出江湖,从未一败,凡是他要杀的人,绝不会活。杀手烟雨的手段可能很毒,杀人可能更狠,但却排在江南之下,便是因为江南从未失手。而烟雨一生中却失过一次手。杀人很难,要做到从不失手,显然更难。江南在江湖上早已是神话,李若文也是神话。两个都是神话,神话人物之间的对决,显然是不可估摸、不可预料的。
李若文缓缓点头,手持剑,剑穗微微摇曳,道:“尽管出手。”他剑尖一抖,剑招已出。他与阿水本隔了数丈之远,一剑递出,却骤然已到了阿水之前。众人来不及惊呼,阿水的身形不退反进,手中剑亦迎了上去。李若文使的是最简单的武当剑法,每一个武当入门弟子都会,但他使出来和普通弟子使出来的便截然不同。
这么一个普通的招式,他使出来便毫无破绽。
阿水使的不是剑招,只是简单一刺。若是街上孩童打架,这样的招式也会令人笑话。但他此剑一出,李若文便已换招。众人看不明白,却猜到阿水这一剑看似简单,实际上却非常高明,破解了李若文的攻势。众人便想要为阿水这一剑喝彩,但李若文身子骤然又到了阿水身后,又是一剑递出。众人没看见李若文是怎么移动的,也没看见他是怎么出剑的,只看到这一剑已经要刺到阿水的后心。
但“叮”一声响,阿水的剑已到了身后,挡下了这一剑。到了这时,二人均出两招,共四招,均看似简单,却又似乎精妙绝伦。众人这才齐声呐喊,但都是看得迷迷糊糊,只是跟着旁人呐喊。
阿水和李若文此刻剑招奇快,已看不清招式。但每一剑都有森然剑气,二人脚下的院墙便逐渐有了裂痕,离得近的人竟觉难以呼吸,于是众人往后退,退出两丈仍觉危险,又退两丈。院墙终于轰然倒塌,灰尘四起,灰尘之中,只听阵阵声音,却看不见人。众人睁大了眼睛盯着浓浓的灰尘,却什么也看不见。忽然一人喊:“在上面。”众人看时,二人不知何时已到了“手可摘星辰”的顶楼瓦上。但却无法分清谁是谁,只是两道影子飘忽不定。
围攻江枫渔等人的武当弟子此刻也已退去,留众人在尸体堆中疗伤观战。众人手心皆是汗水,虽不知阿水的武功何时到了如此地步,但众人依旧为他担心。二十年来,江湖上无人能接下李若文的三剑。阿水此刻和李若文已斗了近百招,已经是江湖上第一个了,但能不能胜,却才是关键。二人如此斗法,败者必无活命之机。
剑气飘忽,高楼的第七楼忽然倒塌,往院内砸下。好在言血魂等人早有准备,扶了伤员跃开。但地上的尸体却被掩盖住了。楼高七层,他们本在楼顶,此刻没了楼顶,便到了第七楼打斗。楼主早已率领一众打手、伙计到了远处,见二人毁了楼,连连跺脚,喝骂道:“你们快上啊,还愣着干什么。”但众打手只是混饭吃,没有多少真功夫,哪里敢上,只看得目眩神迷。
无尘已回过神来,看着李若文和阿水相斗,面上阴晴不定。
江枫渔知道自己的武功和无尘道长无法相比,无尘的眼力自也是众人中的第一位,便凑上前问道:“道长,你可看出什么门道。”无尘道:“他们的剑法太过精妙,我只看个热闹,看不出个门道来。”江枫渔颇为失望,无尘道:“但二人剑法均暗合太极之法,此刻以无招拆无招,没有招数,也就有无穷尽的招数,照这样下去,胜负难分。”
江枫渔皱眉。
以无招拆无招,没有招数也就有无穷的招数。
他心里嘀咕,这老道在说什么,莫不是中毒中得头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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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毕竟没有死,她醒来时,天还未亮,周身穴道皆被封住,动弹不得,五脏六腑犹如烈火烤炙。殷笑笑就在她身前,以针灸之术替她疗伤。
而远处坐着一人,手提长刀,嘴里念着一个一个的穴位名称,正是名捕邓十三。殷笑笑知她醒来,道:“我虽懂医术,却不知道如何治你这伤,还好邓总捕头知道,此刻我以针灸刺穴,放大你的穴位,再合我与邓捕头二人之力,将你体内刀罡之气自穴位逼出。此过程必定痛苦万分,只要有一丝失误,不仅你死,我们二人也非受重伤不可。”顿了顿,他继续说道:“邓捕头杀人从未曾想过救治,所以此法也是第一次用,或许有成效,或许······但也无妨,如果不试试,你必死无疑。试了之后你可能会活下来,也可能······会死得更痛苦。”
烟雨无力说话。
剑心已自门外走了进来,泪水未干,泣道:“烟雨姐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你如果死了,谁来照顾我爹爹,谁来教我武功。”烟雨看着她,眼里忽然含泪,于是缓缓点头。
殷笑笑大喜,治疗这伤光靠外力还是不够,还得烟雨自身有强烈的求生欲,否则一切救治之法皆是无用。他低声道:“你莫要情绪激动,此刻静下心来,一切疼痛都要忍住。”
他知道疼痛对于烟雨而言自不算什么,回头吩咐剑心:“去烧一大锅水,烧得越开越好。”剑心连忙点头,奔了出去。
烟雨毕竟心脉受创,经过针灸刺激,不多时便晕了过去。但此刻她内心燃起生命的希望,体内真气便自动护住心脏。烟雨剑法高明,内力却也不弱,这样下来,不仅仅是邓十三和殷笑笑救她,便是她自己也在自救。殷笑笑施完针灸术,他与邓十三便上前一一捏住金针,以内力灌入烟雨的穴位,再将银针拔出。待一一完毕,天已明了。剑心正是贪睡的年纪,却无心睡眠,坐在火炉旁想着烟雨姐姐快些好起来。
殷笑笑进了厨房,手里提着一包药材。他先将滚水倒入木桶,再将药材分了一小部分倒入。满屋子便满是药味。殷笑笑又进内屋抱出来了烟雨,将她放入大桶。于是中药泡成的药水便从烟雨的被扩大了的穴位中流入她的身体。她的身体眼看着便浮肿起来。剑心惊得目瞪口呆,但她信任殷笑笑,也就不敢言语。约莫半个时辰,殷笑笑换了另一桶药水。直到换了三桶水,殷笑笑才又抱了烟雨去内屋。
他安顿好了烟雨才走出屋子,长出了口气,道:“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邓十三问道:“谁?”
殷笑笑道:“自然是阿水和李若文了。”
邓十三道:“ 你真认为阿水能打得过李若文?”
殷笑笑点头:“打得过。”
邓十三叹口气,道:“可据我所知,李若文已到了人剑合一的地步,剑即是人,人即是剑。”
殷笑笑微笑道:“阿水也是人剑合一。”
邓十三皱眉道:“即便如此,李若文的功力要深厚得多,也更老练,精研江湖百家武术,阿水凭什么胜他。”
殷笑笑道:“正是因为李若文懂百家武功,所以阿水才可以胜他。”
邓十三不解,问道:“为何?”
殷笑笑道:“李若文学了太多的武功,即便他对太极剑法有再深的研究,也难免拘泥于剑招之形。所以他的人剑合一是以剑御人。”他笑得更欢,一扫满面的疲惫,道:“而阿水在山村里经一孩童指点,于武学上顿悟,已将以前所学武功忘得一干二净。可以说他是顶尖高手,也可以说他连剑法都不懂。所以他的人剑合一是以人御剑。”
邓十三似乎有些懂了,喃喃道:“李若文是以剑御人,阿水是以人御剑?”
殷笑笑道:“剑是死的,人是活的。李若文以剑御人,所以他的人剑合一是死的。阿水以人御剑,所以他的人剑合一是活的。其实他们还没打,胜负就已分了。”
他看见太阳自天边升起,微眯了眼睛,道:“你说过这辈子不再握剑了,要握着烟雨的手过一辈子。我已经替你救活了烟雨,你可一定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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