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云出转过身来,一脸苦瓜吃多了的表情:“女侠,放过在下吧!奚某身无长物,除了一副好看的皮囊,没别的可以给女侠赔罪的!难道女侠想要奚某以身相许吗?”
他的贫嘴姜凌寒已经习惯,看也不看他,径直便屋门走去,经过他身边时说道:“今晚睡我这儿。”
奚云出不由一愣,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眼看着姜凌寒走进屋子,窗口亮起灯光。
他驻足望着透出暖黄光亮的窗子,目光微凝,心上像被猫挠了一把,陈年累月的心酸、悲苦,和不足对外人道的那一点点对温暖的渴求,挨着个地在心里冒了个头。
他知道姜凌寒是一片好心。
肖庭沐虽然避众目而去,但目的并未达到,不是没有去而复返的可能。他手无缚鸡之力,一人独处实在危险,所以姜凌寒才留他宿在她这里。
良久,他脸上落寞的神情,最终化成唇边一抹微笑。夜空般的眼睛,落进温暖的灯光,如有星河流动,极静谧。
屋中,姜凌寒将佩剑立在床头,背对着奚云出说道:“你说方才那人为何要杀我们?”
奚云出走进来,转身带上房门:“肯定是因为眼下这桩命案。你没听肖庭沐开口问你我是不是六扇门的捕快吗?”
姜凌寒也是这样觉得,可到底是谁,竟然要杀六扇门的捕快?
奚云出在房里四下扫了一眼,然后走过去拿了笔墨纸砚放在桌上:“有人心虚了。也未必不是好事,心虚就会行动,行动就会露出马脚。咱们迟早会知道他是什么人。”
他边说边在桌上扑开纸,背对着姜凌寒坐下,开始就着油灯写写画画。
姜凌寒倚着床柱,坐在奚云出的斜后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侧影。
她心里有很多疑问,炙阳掌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奚云出为何很懂武功的样子,却又半点武功也没有……
但她自幼生活艰辛,身边又没有可以说话之人,苦水委屈都得自己咽,久而久之,就把自己憋成了没嘴的葫芦,心里有事也不对外人讲。
不知过了多久,奚云出忽然头也不抬地说道:“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吧!”
姜凌寒一愣。
奚云出手下不停,边飞快地在纸上写着什么,边说道:“美人总这么盯着我看,实在让在下心乱如麻。”
他将笔伸到砚台里蘸了蘸,装模作样地轻叹一口气:“在下意志不坚,可经不起考验。”
姜凌寒沉吟了一下,将自己满肚子的问题理了理。她自幼寄人篱下,比别人更加敏感,所以早就察觉出奚云出似乎不怎么想提起自己的身世,于是挑出一个问出来不会犯忌的。
“你好像对炙阳掌很了解,他究竟是什么人?”
奚云出喝了一口水,边画画,边说道:“炙阳掌全称是炙寒阴阳掌,其实是两套功法。一脉至刚至阳,一脉至阴至寒。肖庭沐的发妻,也是他的师妹,两人分修炙掌和寒掌,皆有所成,只是……”
姜凌寒柳眉微微一皱,莫名觉得他口中的“只是”可能与肖庭沐怪异的装扮和举止的有关。
果不其然,奚云出微微顿了顿,好似有些惋惜:“天意弄人,肖庭沐的师父将功法交给他们夫妻俩之后就过世了,没来得及告诉他们如何修习,结果两人弄错了炙掌和寒掌。”
姜凌寒诧异道:“弄错?”那个肖庭沐练的炙掌呀!
“那功法很是刁钻,炙阳掌练化修习者全身阳气,若男子练习则雄威尽失,失去……某种能力,而寒阴掌刚好相反。”
姜凌寒站起身,惊讶道:“男变女,女变男?”
奚云出又蘸了蘸墨:“从某种程度上……算是吧!”
姜凌寒:“没有补救的法子吗?”
奚云出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低头画起了画:“有。”
既然有办法,肖庭沐为何还是今日这幅样子?
姜凌寒实在想不通,快步走过去,拉过一个凳子,在奚云出旁边坐下:“什么法子?”
奚云出手里的笔顿了一下,笔尖在纸上晕出一个圆点,他抬起笔,看了眼那个脚下踩了个球的“斤”字,干脆将笔放下,专心给她解释。
“方法就是一个人先用自己的内力抵消掉对方体内阴阳炙寒掌的伤害,然后另一个人也同样做,两人就可以恢复如初。但是内力耗尽,武功尽失,多年心血就付之东流了。”
姜凌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他们不愿意放弃武功?”
奚云出脸上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看了姜凌寒一眼,随即拿起桌上的笔,继续他的大作:“可能是吧!”
姜凌寒狐疑地盯着他:“有话就说。”
奚云出:“你还小,有些东西不该让你现在就明白。”
姜凌寒把手放在桌子上,缓慢却明显地朝砚台靠过去,奚云出眼角抽搐了一下。
她手指摸上砚台边缘,指尖摩挲了几下,然后轻轻抬起砚台一角,浓稠的墨汁向奚云出大作的方向倾斜而去。
“好好好!”奚云出连忙按住她手腕,将砚台放平:“我说就是了,女侠何必这么冲动?”
姜凌寒收回手,看着奚云出。
奚云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你涉世未深,心思单纯。有些事情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他们夫妻二人想要化去彼此体内的阴阳炙寒之气,其实顾虑还是很多的。”
姜凌寒微微仰起脸,小巧的下巴很尖,脖颈显得特别修长,她眼睛很大,一脸疑惑时显得有些天真懵懂。在不对人冷言冷语的时候,是个柔软可爱的女孩子。
奚云出轻而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立即移开了视线。面对这样一个小姑娘,他有些不忍开口,不愿让她面对那些从来不曾想到过的——人性的阴暗。
“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你是寒阴掌钟玉娇,你是想先得到肖庭沐的内力化去自己的阴寒之气,还是想先帮他化去体内炙阳之气?”
姜凌寒不明所以,不假思索道:“都可以呀,这有什么区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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