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芷眼中皆是不敢置信,“您是说……”
“我说什么不要紧,你猜那几个男人,相互之间都知道吗?”
兰芷不问了,微张的唇中送出一声嗤笑。
舒太后便道:“我本想狠狠心做个恶人,却不知那丫头心这么野。”
“不必我出手,谢谨闻玩不过她,到时候自己看清了,又摔得血肉模糊,便会知道我的好。”
放长线钓大鱼,既不得罪人又能达到目的,兰芷对此颇为认可。
她一颗心安定些,悄声说道:“且不论其他,娘娘这儿还有份血脉牵连着,到底血浓于水,又岂是一个小丫头能离间的。”
本是想叫人舒心些,不料舒太后面色倏然凝重,“此事慎言,他不喜欢旁人提及。”
“是,奴婢在外头绝不会多嘴。”
谢谨闻提不得,她又绕回姜念头上。
“奴婢今日算是看清了,那姜姑娘果真工于内媚,惯会招蜂引蝶。”
“工于内媚?”面庞清丽的女子转头过来,似听见什么了不得的话。
“兰芷你记不记得,我十八岁入宫时,那些老女人也是这样说我的。分明是那老东西色衰爱弛,她们不敢怪皇帝,偏要来怨我。”
这么多年过去,时局天翻地覆,再也没人敢当面指责舒太后,兰芷也已几乎忘了舒氏当年位低无子时遭后妃排挤的情形。
她忙掩唇道:“奴婢失言。”
好在她这主子向来宽待身边人,没有责怪的意思,叹息一声道:“那丫头想找个男人傍身没有错,坏就坏在,她想与我选同一人。”
车轮碾过地面的支呀声遮蔽了女子之间的交谈,听水轩在京都城郊地带,驶了一个多时辰,马车才终于驶入皇城西直门。
“过去一趟不容易,这车坐得哀家骨头都要散了。”
日落西山,仁寿宫的晚膳已延误,宫女们见人回来,忙屈身将备好的膳食往里端。
“皇帝那边如何?”
替她看着宫里的是另一名心腹,名叫兰芳。
“陛下一切都好,左不过今日谢太傅没来,又顶撞了教书的师傅几句。”
意料之中的事,舒太后便道:“不怕,等明日他来了,我叫他好好训一顿便是。”
布菜的活是兰芷来做,往常用完膳,她是还要去皇帝那儿看看的,可今日舟车劳顿,她难免犯懒,打发兰芳去看看也就作罢。
人前脚刚出去,寝殿的门又被人推开,男子长靴迈过门槛,接着便是氅衣的衣摆划过。
一众宫女见是谢太傅,早见怪不怪,行礼后便低头退下。
舒太后本都要躺下了,见是他来,接过兰芷递的衣裳,干脆随意盘腿坐在床上。
“往常这时候,你可还在庙里呢。”
男人神色复杂,望着她并不言语。
“怎么,”女子扬了扬唇,“你那娇娇女可就在你的听水轩,我想把人带来,一群人拦我呢。”
谢谨闻在她榻前站定,半晌方吐出一句:“别再去找她。”
“你破戒早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阿筠,你从前可不会这样。”
“难道你真对一个小丫头动心了?你想娶她吗?”
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至,谢谨闻袖摆中的手早已捏成拳头。
对面女子却不再硬碰硬,率先垂下脑袋,不施粉黛的面容显得更脆弱。
她往前挪了挪,一如从前那般握住男人宽大的手掌,“我不是想干涉你,我只是担心你。”
男子任由她握着,冷峻的神色极力紧绷,才能不现出裂痕。
“阿筠你知道的,承德出生没多久,先帝便病了。这孩子打小没得过父亲关爱,若我不替他争,若你不肯为他花心思,他该有多可怜呐。”
她感受到男人的手臂颤抖,知道在今日打这张牌,正是天时地利人和。
“若是没有承德,我这一生青灯古佛也能过;可我有了他,我不得不替他考虑,你也不愿见这孩子自幼活在水深火热中,是不是?”
谢谨闻不知想起了什么,往日锐利的眼睛竟逐渐空洞,如同坠入梦魇。
而在他血肉模糊的梦魇中,的确有个人拉了自己一把。
这个人,就是身前的女子。
“阿筠,你会一直陪我往前走的,对不对?”
他浑身发冷,睁开眼,又望见那人眼中希冀的光亮。
“我会。”
舒太后眼含热泪,却是欣喜地笑了。
与此同时,姜念正翘着腿,不顾劝阻躺在主院屋顶上,白刃与梧桐都守在底下,望得脖子都酸了。
“姜姑娘,你快下来吧!”少年人劝得心累。
“我不下来,你们自己睡去吧。”
“你在上头,我们如何安心下榻呀?”
姜念从小就不是个安生的,一遇到烦心事就喜欢爬屋檐上,可谓轻车熟路一点没再怕的。
“长梯都架在那儿,守夜的人也在,你有什么不安心的?”
梧桐却清楚,是今日的事叫她难受了,才非要上去闹闹脾气。
“姑娘下来吧,今日您起得晚,有些东西还没拿给您看呢。”
姜念这才提起几分兴趣,“什么东西?”
“是大人嘱咐我准备的。”
听着跟哄孩子似的,可姜念知道,梧桐不会拿谢谨闻哄人。
“我不要!”她只管无理取闹,“他压根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他再给我我也不稀罕!”
此话一出,倒是没人再劝了。
姜念自顾自说着:“反正他今日都不会回来,你们就让我任性一回,不行吗?”
又没人答复。
姜念心里一咯噔,坐起来往下瞧,果然白刃与梧桐都已不见人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鼻深目、肩背宽阔的男子,正与自己目光相接。
“可以。”
姜念想装没听见,却又实在忍不住问:“大人说可以什么?”
谢谨闻沉声道:“可以任性,她们今日辛苦,就由我陪着你,直到你愿意下来。”
说罢便低下头,一副只为省力气,并不过多逼迫的模样。
其实他这么早回来姜念也有些意外。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想,是时候改变自己给人软骨头的印象了。
她扶着屋脊道:“那大人就等着,等一夜,明日又去不了早朝,太后娘娘又来找我算账,我也就不用活了!”
谢谨闻的心绷了一路,听见这句话,唇边却是绽开一抹笑。
姜念作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谢谨闻,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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