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知道,这是侯夫人的妥协。
上回她借着衣衫之事告诉她,自己不想被她随手摆弄,看来她还是听进去几分。
“我从小就不会挑衣裳,不如姑姑替我看看?”
能得她信任,桂枝也是乐意的。
见人顾自进了里间,她便将册子放置香几,与她说起闲话:“今早韩公子来过了。”
姜念正想换件轻便的外衫,一听这句拿衣服的手顿了顿,随后才回了外间人:“他来做什么,不是腿断了吗?”
与韩钦赫见过面的事,被她轻巧瞒过。
桂枝也是被授意,要看看姜念反应的,于是继续道:“可不就是拖着条病腿,一瘸一拐来的,话里话外都在打听姑娘动向。”
少女一抬眼,望见那幅青鹤图挂在床榻对面。
韩钦赫倒也没那么蠢,他不过是让自己知道,他想见面。
“义母被他缠了许久吧?”姜念这样说着,却是重新拿起出门穿的衣裳,披回肩头。
桂枝回道:“夫人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只是如今您身份不同,又怎是他能惦记的。夫人当仁不让,狠狠将他打发了。”
她翻了页册子,没听见动静,便回头去看。
“姑娘怎么没换衣裳?”
“我想起件事儿,”姜念似乎根本不关心韩钦赫的事,“谢大人给我的七间铺子,上回去的时候有一间账册对不平,我想着要不今日过去看看。”
原本是碧桃陪她出门的,桂枝也不知缘由,放下册子道:“那我陪姑娘去。”
“好。”姜念点头走出不过三步,忽然又折回来道,“还是不了,反正车夫送我到门口,我看完出来再爬上车,有没有人陪都一样。姑姑还要替我选衣样呢。”
话虽如此,可叫她一个人出门,桂枝又怎会放心?
姜念凑近她,又低声道:“您知道因着大房那人,近日府上不太平,我院子里还有几个女使,您得照看着些。”
这话更有道理些,如今外面倒真不见得比侯府危险。
“那我另叫个人陪您吧。”
“不用了不用了,半生不熟的人在身边,我难受。”
最终,姜念坐在车里,听着桂枝嘱咐好好送人。
她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走马观花去首饰铺逛一圈,出来才是正头戏。
“我去边上铺子买些东西,你就在这儿等我吧。”
车夫被人叮嘱过一定要跟着,连忙跳下来牵马,“我就这样陪姑娘过去。”
姜念笑了声,“这么大阵仗,旁人还以为我是皇亲国戚呢,再说……”
她忽而低下头,“再说女儿家的东西,你一个大男人也没法陪啊。”
这车夫三十出头刚娶了老婆,一听她说是女儿家的东西,顿时浮想联翩,也不敢再问。
“那您快去快回,我就在这儿等着您。”
姜念点点头就去了。
馥馨堂就在这边上,但她七弯八绕的,这家看看那家走走,最后才绕进去。
一入门最引人注目的,仍是苏绣青鹤的屏风。
“见你一面可真难呐。”
姜念透过纱质的丝料,窥见了熟悉的男子身形。
“你这店家好生冒犯,我走了。”
韩钦赫知道她不会走,却乐得配合,绕过屏风挡住她去路。
一瘸一拐的模样,倒是有几分滑稽。
“这位客官,本店讲究一个宾至如归,您想要如何便告诉我,统统满足。”
姜念被他逗笑了,“说吧,有什么事。”
男子清俊眉眼间升起笑意,脉脉温情的模样,却是语出惊人:“你跟我回家吧。”
姜念收回笑意,思来想去不知他有什么意图。
最终玩笑似的叹一声:“你疯了吧。”
“你就说,敢不敢。”
他虽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但大是大非面前,也是站得住脚的。
“你家里藏着什么花样给我看?”
“啧,”男子故弄玄虚地蹙眉,“的确有些花样,带不出来,只能你亲自去。”
姜念审视他半晌,也没猜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车夫还在不远处等,侯夫人想要掐断自己与他的联系,照理说她不能答应。
“行,我去。”
如愿以偿,男子面上漾开更深的笑意。
他那张眼睛天生带几分邪性,看谁都像情根深种,一笑一瞥更是晃眼得很。
姜念淡淡移开眼才道:“不过得看你本事,门外有人盯着我呢。”
“不怕,”男人早做好准备,引着他去店铺后门,“我们这就走。”
一辆朴素低调的小马车,正停在那儿。
“你说,这像不像私奔啊。”
姜念笑,“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男人低头来看她,“你愿意吗?”
“不愿意。”
韩钦赫嗤笑一声,心道不愧是她,上前搀扶她上车。
“走吧。”
那车夫等了又等,过去一刻,还不见人从铺里出来。
他只得将马栓好,见是香膏铺子,便也壮胆走了进去。
店家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这位老爷要什么呀?”
车夫腼腆,“我来寻我家小姐,我见她进了你们铺子。”
“你家小姐?长什么样儿啊?”
车夫便比划起来,“这么高,人挺瘦的,鹅蛋脸,挺漂亮的。”
很宽泛的形容,但她早被人交代过了,也就顺势道:“那不就是方才那个姑娘?她买完东西就走了呀。”
“走,走了?”车夫顿时慌了。
“嗯,”女子面不改色,“她说我这儿款式不够新,想去前头香料店看看,还说想买沉香呢。”
有鼻子有眼的,又是个妇人,这车夫顿时也怀疑自己没看紧,立刻出门往前去了。
而那妇人轻笑摇头,“净欺负老实人呐……”
姜念第一回来韩家,靠东街稍近,驾车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车是韩钦赫自己驾的,搀她下来之后,便要姜念在门内等等,自己去栓马。
门口小厮见了他,熟络地嬉笑几句喊声“二爷”,倒也不过多关注莫名出现的女子。
姜念就立在前院张望,这宅子建得气派,却也没有铺张的味道,花草错落有致,格外清幽典雅。
她眼光一圈转下来,重新转回门口,却是怔了怔。
那男子正抬腿跨过门槛,三十不到的模样,青色官袍,腰间配银带,身长如柳、端方风流,真真是少见的好皮相。
他见着院中少女,也是脚步微顿,站定身形问:“这位姑娘是?”
门边小厮嘴快道:“是二爷带回来做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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