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有个小宫女候着,见她推门出来立刻上前道:“姑娘有何吩咐?”
“谢大人在哪儿?”
“回姑娘话,太傅此刻……应当还在内阁议事。”
什么时辰了,饭也不吃,一天天议事议事。
姜念冲人展露笑容,“我不认得内阁,劳烦姐姐替我带路了。”
宫女向她欠身,“奴婢不敢。”
这位姜姑娘,如今也算宫里响当当的贵客,谢谨闻走时只交代,她要什么就给她,叫她暂且别出宫。
那这时带她过去内阁,应当也是可以的吧?
“姑娘这边走。”
皇宫真是大,又是夜里,亏那宫女带着她七弯八绕,最后还能走对路。
她们只站在院门口,小宫女说:“内阁重地,奴婢是不得擅自进去的。”
这便是要姜念自己掂量,看分量够不够,敢不敢直接进去。
姜念也犹豫一阵,却在看见昏黄屋檐下那人时,毫不犹豫迈了进去。
“沈先生。”
沈渡转过身,看不清面孔,却能凭个依稀身形认出她。
她仍旧朝自己欠身。
男人唇瓣紧抿,最终只稳妥开口道:“姜姑娘还没出宫呢。”
姜念终于走到廊前宫灯下,对他轻缓点头,“我等谢大人。”
沈渡没接话。
他立在台阶上往下看,姜念却是低下头。
这院里忽然特别静。
一阵穿廊而过的夏风,都像裹着躁意,狠狠摩挲过两人面颊。
沈渡尚未解释,那日为何爽约。
他又到底,是不是真要定亲了。
她们就这样相对而立,谁也没想好,该如何状似生分地聊些琐事。
好在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里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姜念退至一边,借树丛的阴翳掩蔽身形,看见韩荀从里头走出来时,她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
谢谨闻是最后一个出来的,沈渡显然是在等他。
“今日……”男人刚开口,就看见熟悉的身影缓缓踱到暖光下。
他沉冷眉目间涌入暖意,改口问她:“怎么出来了?”
小姑娘仰着脸道:“我饿了。”
谢谨闻轻笑一声,没有再与人商议的心思,缓步走下台阶到她身侧。
这才又低声问:“怎么不传膳?”
姜念不满地眨眨眼,“想着您也没吃,似乎就没胃口。”
谢谨闻自然听出她的关心,抬手捏了捏她面颊道:“闹腾。”
姜念便又举起自己的手,“是您硬给我涂药的,我如今吃饭也不方便。”
本就不是重伤,吃完饭再涂就是,她却煞有其事地又找了这个借口。
谢谨闻唇边笑意更深,正攥了她手腕要走,忽然想起还有人立在那儿。
“沈大人,那件事明日再议吧。”
姜念深深望了他一眼。
沈渡是逆光而立的,面容隐在暗处,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姜念也没机会仔细看,转过身,连忙跟上男人的脚步。
自己来找他,谢谨闻倒是高兴得很。
“大人总这样吗?”
她刚开口,看见掌灯的内侍自觉上前,那提灯又被谢谨闻讨过来。
“什么?”他低头问。
姜念便又重复:“我说,大人总这样,不好好吃饭吗?”
男人没有立刻作答,似是仔细思索一番才道:“还好。”
“撒谎。”
她如今真是愈发大胆了,连这种话都敢说。
可偏偏,他还很高兴。
“那不如这样,”谢谨闻的声音在头顶身侧响起,“往后无论我在做什么,是与阁臣议事,还是代理奏折,只要你以为该吃饭了,就过来把我带走,如何?”
“好啊,”姜念仔细看脚下的路,知道他拿正事为难,只笑一声道,“您拿我当幌子,自己也别想逃。”
“旁人说我红颜祸水,那您便是沉溺女色、不问政事。我大不了躲侯府不出来,您可就难了,日日被言官的唾沫星子淹死。”
姜念说时高兴,说完才后知后觉不妥。
她方才是不是……太卖弄了些?
都怪这路太黑,叫她分神了。
谢谨闻一时没说话。
“大人,”她语气弱了些,“我瞎说的。”
好在男人反应不大,握着她的手上移,亲昵抚过头顶。
“书没白念。”
姜念暗暗松口气。
幸好幸好,她方才讲得不深,只是些寻常道理,可以归功于在侯府念的书。
她又缠上人手臂,“大人别打岔,不好好吃饭,就是您不对。”
这回,谢谨闻也不替自己狡辩了。
只是忽然问:“方才见着沈季舟了?”
谢谨闻出来时,她们一个在台阶上,一个在边上树下,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姜念磊落道:“见着了呀,我向沈先生问好了。”
“嗯,”身边男人沉吟片刻,又试探着问,“他带你读过《大学》和《中庸》,在你看来,他人如何?”
谢谨闻已经猜忌过沈渡,姜念并不觉得,他是想猜忌第二次。
至于真实的意图,她现在不敢猜了。
“上回您不就问过,沈先生在女眷中,一向风评极佳。”
这绝不是谢谨闻会满意的答案,可他也没有再问下去。
转过一个弯,他只说:“到了。”
方才那一问,仿佛就散在夜风里,被他遗忘了。
姜念出发前就嘱咐了小宫女,要她在延庆殿备下晚膳,此刻阵阵菜肴香气传来,勾得姜念肚子都叫了。
她正要取布巾擦去手上药膏,脚步刚迈开,就被人按坐到圆凳上。
“大人我饿了!”这比她寻常用晚膳已迟一个时辰。
而男人只应一声“嗯”,竟端起碗,不知夹了筷什么递到她唇边,“吃吧。”
开玩笑,她又不是手断了,真要人喂自己。
她不张嘴,就直直盯着自己看,男人正经的面容难得涌现出戏谑。
“你叫我回来,不就是为了这样?”
姜念瞪他,只说:“您自己心里清楚。”
清楚,她只是关心自己。
姜念的肚子又响了两声。
谢谨闻这才又低笑一声,放下碗筷,帮她取来布巾擦拭。
姜念本就胃口好,又饿了这么久,筷子如刀剑似的撞在碗碟上。
一碗饭下肚时,她见男人扶碗看着自己,几乎还没怎么动过。
“大人嫌我吃得多?”
谢谨闻摇摇头。
“我只是在想,”他又夹了块排骨给她,“吃得也不少,怎么就不见长肉呢。”
姜念盯着碗里的排骨,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怎么真把她当女儿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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