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强烈的怒火在老爷子的心口之间不停的穿梭,老爷子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声音含混却清晰地说道,“合着你变成现在顽劣不堪的样子,都是我的错?”
商北城仰起头。
五十岁的人了,哭得好像是个丢掉了玩具的孩子。
听到老爷子的话。
他一边哭一边笑的说道,“您看,你永远都不承认你的错误,你难道没错吗?商檩戌,你敢不敢拍着你的胸脯说,你一点错都没有,我变成现在的样子,完全都是我咎由自取吗?你敢说你对待孩子们是不曾偏心的吗?你敢说你面对我的时候,没有一次想过,我要不是你的儿子就好了吗?”
老爷子气的胸口疼。
他老态龙钟的大声说道,“我没有这样想过,一次都没有。”
商北城的怀疑和不信任已经彻底的写在了脸上。
他一只手撑着地板。
慢慢的爬起来。
一时之间,商北城好像也老了十岁,“您现在依旧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其实无所谓了,再不好过,我今年也已经五十岁了,我其实什么都不图,就算你能给我道歉又有什么用呢?
我的的确确是一个游手好闲,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是我让你失望了,伟大的商先生,我成为你了污点,商先生,是我对不起你,我给你道歉。”
说着。
商北城笑着给老爷子鞠躬,“我向您道歉,亲爱的商檩戌先生,是我,一个普通平凡的凡夫俗子不应该托生到你们这个满是精英的家庭,此为一错。
我,这么多年让您,伟大的商檩戌先生,在外面丢尽了脸面,再外面抬不起头来,让你给我处理了无数个烂摊子,此为二错。
我,结婚二十多年,一个儿子都没能生出来,耽误了你们商家的旺盛香火和儿孙满堂,此为三错。
我,教女无方,我的女儿随随便便就能舍弃荣华富贵,舍弃整个商家,而我却没有任何的阻挠,甚至还推波助澜,此为四错。”
老爷子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
他静静地看着商北城发疯。
商北城深吸一口气,他摆摆手,说道,“我在三十年前,就曾想过和你们商家划清界限,但是我不敢,我没有勇气,但是我的女儿做了我不敢做的事情,她原本应该是我的骄傲的,可是我为什么以她为耻、逼她离开了呢?父亲,您说,为什么?”
商北城忽然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巴掌,“我还听信小人谗言,差点让我的女儿被糟蹋,我真的不是个东西,父亲,我口口声声说您不是一个好父亲,而我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禽兽,我禽兽不如。”
他不停的扇着自己的巴掌,“父亲,我怎么变成这样的人了?”
他渴求的看着老爷子。
他迷茫的,想要从老爷子的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或者说是一个救赎。
老爷子欲言又止的看着商北城,“我免除你的罚跪,你回去休息吧。”
说罢。
老爷子忽然起身。
他走到商北城的身边。
商北城忽然紧紧的抱住了老爷子的推,“父亲,您说我怎么变成这样猪狗不如的人了?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老爷子凝眉。
垂眸看着像是一条狗一样的儿子。
用力地将自己的腿从商北城的怀里抽出来,“岂有此理!”
他抽出腿。
毫不犹豫的离开。
商北枭眯着眼睛盯着老爷子慌不择路的背影,他心里异常的清楚,老爷子的心里慌了,所以,脚步也慌了。
他看了一眼商北钦。
商北钦躲避开商北枭的视线。
商北枭主动上前,握住了商北城的胳膊,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商北城泪眼模糊的看着商北枭,“小六……”
商北枭转身离开。
商北漠一家人也陆续离开。
商北城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偌大的会客厅,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里空虚的厉害。
就像是……
心脏被挖空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活的好像是行尸走肉。
他不服。
他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风华绝代。
妄图想要挑起一轮清风明月的。
——
凌晨
老爷子忽然从梦中惊醒,他做噩梦了。
梦见整个商家,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中。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孙在火海中挣扎,最后北肆虐的火焰吞噬,一个都不剩。
他想要去救人。
但是他不敢。
他怕,自己也会死……
他闻着血肉被烧焦的味道,听到鲜血在火焰中爆裂的声音,他好像看到了死神的镰刀,在一把一把的收割灵魂。
他被吓醒了。
忽然。
门外响起来敲门声。
老爷子声音带着拥堵的闷重,“进来。”
冯管家带着商北枭进来。
看见小六。
老爷子忽然清醒了许多。
他知道若不是发生了大事,小六是绝对不会半夜出现在他的房间。
老爷子的呼吸都下意识的放轻了,“小六,怎么了?”
商北枭眼神中充斥着复杂,他看着已经满头华发的老爷子,他斟酌良久,沉声说道,“三哥他……”
老爷子的眼珠蓦然浑浊。
他打断了商北枭的话,生气的说道,“你三哥是不是又作什么妖了?让你来处理烂摊子?你转告给他,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他擦屁股,再有下一次,我……”
老爷子的嗓音逐渐变调。
拐了好几个弯。
直到再也说不出话来。
老爷子浑身一软,他瘫坐在床上,“说……说说吧,你三哥他……”
商北枭提了一口气。
沉邃的声音好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三哥去世了。”
冯管家抹了一把眼泪。
老爷子头上的华发,仿佛肉眼可见的,在疯狂的生长。
他在颤抖。
他的身体也在颤抖。
心脏被狠狠的撕裂,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将他,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家,彻底吞没。
他双眼空洞的看着商北枭。
好像看到的又不是商北枭,“怎么……”
商北枭说道,“何晚晴母女两人得知消息,想要卷着别墅里的奢侈品逃跑,正好被三哥撞上,三哥开车一路狂追,将何晚晴的车堵在了跨江大桥上,直接撞到了桥下。”
商北枭说完。
异常的沉默。
他也万万没想到。
老爷子白日说过的话,会一语成谶。
商北城真的是撞死的。
老爷子想要抬手将人赶出去,但是老爷子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了,“你们,都出去。”
商北枭说道,“三哥的尸体在殡仪馆,正在给三哥进行面部修复,您若是想见,明天一早我带您去殡仪馆。”
说完。
商北枭就转身离开了。
冯管家担心的看着老爷子,“老爷子,您节哀。”
老爷子说道,“你也出去。”
冯管家退出房间。
将房门关闭。
严严实实的。
老爷子握拳,用力的捶打着床边,心脏已经被刺的千疮百孔。
世界荒芜。
他置身于沙漠中,每一粒沙子,都可以压垮他。
老爷子终于是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我的儿,你怎么就……我给你道歉,是父亲错了,是我错了,你回来,爸给你道歉了,你回来啊,回来看看爸,你怎么忍心看爸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的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