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并不少见,各地都有,也没传说中那么邪乎,无非就是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一些本不该流传民间的东西可以在此交易罢了。”
进门之后,老叶便与李乘风介绍了起来。
二人都戴着面具,李乘风穿了一身白衣,是赵白鹿挑的。她说白人穿白衣,就显得没那么白了。
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所谓鬼市,房屋建筑都很陈旧,李乘风甚至看见了甲子前的年号。
他不禁咋舌,而后呢喃道:“以前听娘说,仙门之乱时长安坊市几乎被焚毁殆尽,城西只幸存这处弘敬坊。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重修京城之后,此地并未修缮,官府也只在白日巡视此地,久而久之,这荒废的里坊便成了所谓鬼市。”
但话锋一转,李乘风便笑着说道:“现在看来,所谓鬼市,不过就是钓鱼之所在,也是弄些正道上不便得来的东西的途径了。”
老叶闻言,只是笑了笑。可他其实想到了很多年前家主知道这鬼市真相之后的气氛场景。
那位名义上可节制天下兵马的钦命大将军,与当今这位年轻背剑侯,虽是父子,可判若两人。
老叶觉得还是多亏了长公主教诲,这才没让李乘风成为那种眼里容不得沙子、正直到有些过分的人。
大致看了一圈儿,处纵横约一里地的鬼市,李乘风已经了然于心。于是他以心声问道:“灵溪,今日吕南洲所用阵法若要改进些,需要什么东西?”
事先并未与灵溪打招呼,但李乘风笃定灵溪肯定偷偷看热闹了。
果然,心湖之中传来灵溪的慵懒声音。
“我观他阵法,只记得是叫斗转星移,模糊印象当中,是为了方便凡人赶路的,故而算不得什么高深阵法,所用之物也很寻常,不太关键的材料,他现在的用的就可以。”
总是说话说一半,李乘风只得追问:“那关键的呢?”
灵溪这才说道:“星石,好找吗?若是找得到,只需要稍加改动布阵方位便可以变为三阶阵法。若找不到,即便改动方位,阵基也无法承受。”
李乘风闻言,嘴角抽搐不已,“你难道不知道,三百年前天地复苏之起源是来自一场天火吗?现如今星石根本应该算不得什么稀罕玩意儿。”
灵溪淡然道:“我知道这个作甚?不稀罕就去找,你虽无法布阵,但对吕南洲的阵法稍加改动还是可以的。”
一句话说完便再无下文,想都不用想,夜深了,人家要睡觉。
李乘风无奈一笑,然后问了句:“看着点儿,若是有星石兜售,可以买上一些。”
“哦对了,你可以试着以神识抓取赵白鹿,然后试一下你能能否以心声交谈。照理说,若不修行炼神术,就得到了凝神修为才可以用神识交谈。但现如今有了第二个修行炼神术的人,你可以试试。”
这次说完,她栽倒便睡,单方面断绝了与李乘风的联系。
老叶的答复声音也刚刚传来,他虽然不知道少爷要干什么,但还是答复道:“你要那东西?那只能看运气了。倒是不稀有,但据说当年七大仙门大肆搜罗星石,如今大瑶王朝恐怕只有观天院跟皇宫有了。”
李乘风点了点头,倒也是,怎么说都过去三百年了。
想来想去,他还是试着以神识抓取到了赵白鹿。这一个瞬间,有些难以言明的奇特,就好像神识能铺设开的这方圆千丈之内,所有人都是灰色,唯独赵白鹿是彩色。在神识抓取到赵白鹿之时,恍惚之中,二人竟然在一处清净潭水之上,四目相对。
“这是……识海?不对不对,若是识海,怎么我们两人都在?病秧子,这是怎么回事?”
赵白鹿才进鬼市没多久,这会儿正四处看新鲜玩意儿的,可突然之间一缕神识便被拉入此地,她也恍惚之中看见了李乘风。
可被这么一问,李乘风也有些发懵。
识海?灵溪说神识之海与丹田气海或是紫府黄庭之流不一样,藏于神魂之中,并非一处实地。
不过既然能交流,李乘风便以心声言道:“我也是头一次与人心声言语,不知道。”
街道另一头,赵白鹿黑衣黑靴黑斗篷,戴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自一处小摊儿捡起个奇怪镯子,好奇问道:“这个多少钱?”
李乘风无奈道:“别忘了正事,看见中间那个三层楼了吗?进去,照之前说好的来。”
这种感觉很奇特,就像是想说什么时只需要去想,不用张嘴。
掏了一枚银锭子给摊主,她甚至都不讲价……
“晓得,我又不是傻子。”
说罢,她收起那个奇怪镯子,转头就往长街中央走去。
三层楼,上挂一个破烂不堪的匾额,但字迹清晰,看得出上面写着扶摇楼。
赵白鹿以心声嘀咕:“病秧子,这名字起的也太明显了吧?换个字就是扶持大瑶了。”
李乘风终究是眯了眯眼睛,本想出声敲打敲打这个记性不好的天之骄女,可转念又想到与灵溪的赌约,便忍了忍。
他是真觉得赵白鹿记吃不记打,给点儿阳光就灿烂。再怎么单纯,也不至于这样吧?
“老叶,你觉得她怎么样?”
老叶闻言,赶忙将眼神自街边两条大长腿处挪了回来,并笑着说道:“少夫人?其实我都打听了,少夫人实际只有十六岁,对外说的十七岁是假的。而且她最远一次走江湖是沿着阆水南下,去渝州吃了个火锅……其余的所谓走江湖,距离剑门不过百里。”
李乘风愕然,竟是无言以对。
剑门到渝州,也不过数百里地吧?还是最远?她管这叫走江湖?
哪成想老叶补了一句:“最远那次,出门一月。”
李乘风长叹一声,伸手捂住额头,有些上当受骗的感觉。
“她跟我说,她时常闯荡江湖,见识可广……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她为什么这么好忽悠。没给那她嘴里那些烦人鬼骗走,赵溪坪祖上得积了多少德?”
老叶憨笑一声,却未曾多言,只是心说这不是被少爷你骗走了么?
自家少爷什么脾气他门清儿,实话实话就行,他自有决断。
心湖之中突然传来一声乐,灵溪躺在她的床上,呢喃道:“我就说她怎么一副涉世不深的模样,原来她还会吹牛提气呢?”
所谓吹牛提气,就像是一个纯良之人跑到恶人堆儿里,明明怕的要死,却跟人说他杀人如麻。
而此时,赵白鹿已经上了二楼,自然有人接待,是个身着襦裙的女子,年岁不大,衣裳华丽且酥胸半露。
赵白鹿面具之下的清灵眸子,终究是没忍住剐了一眼。她暂时还没有那般盛大光景,故而好奇。
但她很快收回目光,开口之时传出的,是个男子声音。
“卖东西。”
襦裙女子闻言,先是一笑,紧接着熟练转身,提壶倒茶。
“官人,虽说这是鬼市,但扶摇楼的规矩是做生意要实诚,不以真面目示人,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赵白鹿心中嘀咕,果然啊!看清模样,日后好找人是吧?幸亏那病秧子有炼神术与这面皮。
她作势一笑,伸手摘下面具,而面具之下的容貌,简直就是个美男子!
毕竟底子在那儿,扮男装又能难看到哪里去?
赵白鹿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嘴角微微挑起,双眼直视襦裙女子那处山间沟壑,笑问道:“满意了?”
襦裙女子明显吸溜一声,于是赶忙抬起手臂,袖子便成了手绢。
几息之后,赵白鹿重新戴好面具,襦裙女子却眼神幽怨,好似什么珍馐美味近在眼前却吃不得。她幽幽一叹,距离赵白鹿比之方才要近不少,几乎都要贴到赵白鹿身上了。
“官人,您要卖什么呀?不打算买点儿什么嘛?”
赵白鹿眨了眨眼,心说这可太有趣了,她还真把我当男人,这就想以身相许了?
结果此时,心中传来一道声音,略显无奈的声音。
“求赵仙子先办正事。”
赵白鹿撇撇嘴,趁火打劫一般答复:“我今晚要洗脚,你给我洗,水不能凉也不能热,不然就一直洗。还有,我要吃火锅儿,我明天一定要吃!”
李乘风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悉数答应了。
只是这憨憨,就不晓得提一些更有利于她的条件?
好在是赵白鹿终于取出神行符,并在襦裙女子面前,轻轻晃了晃。
见那襦裙女子神色呆滞,赵白鹿心说这还差不多,见此物,总比见美男子要惊人吧?
“美娘子,可看清了?”
此时此刻,襦裙女子哪里还有心思贪图美色?实不敢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那副青面獠牙的面具,神色极其认真。
“官人打算卖多少钱?官人……有多少?”
赵白鹿嘴角微微一挑,却猛的收回神行符,然后笑盈盈道:“此符箓,三阶上,祭出符箓便能瞬移十数里,虽说有些耗费灵气,却是名副其实的逃命保命之物。当今大瑶王朝流传符箓,应该没有多少吧?何况是三阶符箓。”
襦裙女子深吸一口气,恭恭敬敬道了个万福,随后言道:“官人稍后,我找我家大人出来。”
也是此时,李乘风突然察觉到了另一道神识,赶忙将铺开的神识收拢成一条线,只牵住了赵白鹿。
李乘风沉声说道:“小心,来者凝神修为。”
赵白鹿转头望去,自三楼走下一道身影,虽然隔着帷幕,却看得出是个女子。
一开口,果然是个女子。
“官人手中符箓自何处而来啊?”
赵白鹿淡淡然一句:“怎么,做生意还要将货物来历打听的如此清楚?”
帷幕后方,女子笑道:“也不是,但卖符箓,我高高出价也就是百枚灵石,但官人若有绘制法门,此价可溢十倍。”
千枚!大瑶王朝一年开采出来的灵石,怕是也不过万斤,按这一两一块灵石,至多也就十六万枚。大瑶王朝炼气士为官的,九品职位便能得一枚灵石为俸禄,上下正从只在银钱有区分。虽说炼气士数量不多,但每年光俸禄就要分走几成,而现在为了要这画符法门,便舍得出价千数?
她赶忙以心声询问:“病秧子,千枚,了不得了呀!”
李乘风淡淡然一句:“不卖,但三日之后还有符箓。”
其实这会儿,李乘风已经注意到了一位赤衣男子。
老叶也嘀咕一声:“这不是朝廷的人,七大仙门的吧?这是长安,这些人不长脑子?”
李乘风咧嘴一笑,望着不断靠近的几道身影,笑道:“谁让他们心中的仙子,成了我未来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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