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暖带着毕亚男朝一车间走,路上看见孟凡了,正从一车间那边走过来,她这才松了口气。
孟凡也看见她了, 还看见了穿着时尚的毕亚男, 挂着相机,还背着个包,一看就是新时代的事业女性,肯定是小暖说的女记者。
说来就来了啊,幸好他刚才就培训过他妈了,这次肯定不会出错。
“同志,请问你们厂长爱人是在哪个车间?”江小暖叫住了孟凡,假装不认识。
她也不怕以后会穿帮,毕亚男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注定不会经常联系,这次事完了后,还能不能见面都难呢。
“在一车间,喏……就是那个车间,得了,我带你们过去吧。”
孟凡十分热情地带路,小心肝砰砰砰砰地跳着,热血沸腾,记者终于来了,他爹马上就要升官了。
厂长再往上是啥官?
孟凡想不清楚了,但肯定比厂长大,他的排面当然也更大了,那电机厂纺织厂的几个家伙,以后想来巴结他,他都不稀得搭理。
哼,有啥得瑟的呢,他不就是胆子小了点嘛!
“同志,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吧?”毕亚男和气地问。
“不会不会,我没上班,是住在厂里的家属,你们找厂长爱人有事?”
“我是海城报社的记者,听说孟厂长爱人主动要求去生产第一线工作,就过来采访一下。”毕亚男笑着说。
“你是大记者啊?年纪这么轻就当大记者了,你真厉害!”孟凡嘴皮子还是蛮溜的,奉承话张口即来,而且这家伙长得还算眉清目秀,只要不作死,还是讨人喜欢的。
毕亚男对他的印象就相当不错,觉得这小伙子热情真诚,还会说话,是个好同志。
“我年纪可不小了,外甥都有你这么大了。”
孟凡一脸震惊,上下打量毕亚男,使劲摇头,“你肯定是想占我便宜,怎么可能嘛,你顶多也就二十五六岁,当我姐姐还差不多,我不会上当的。”
江小暖嘴角抽了抽,难怪这小子这么怂还能搞那么多对象,除了他爹是厂长外,他这骗死人的嘴也是一大功。
毕亚男被哄得笑靥如花,看孟凡也越发顺眼了,笑盈盈道:“真没骗你,你再往上加十岁,才是我的年纪。”
她今年都三十六了。
“不会吧?姐姐你是吃了唐僧肉吧?”孟凡这回真没装,真的被震住了。
他刚才虽然夸张了些,但以为毕亚男顶多也就三十来岁,没想到居然有36了,真看不出来。
江小暖也有些惊讶,现在的女人没有美容和保养的概念,更没有昂贵的护肤品,顶多就是擦点雪花膏,像她现在用的就是‘雅霜’,八毛钱一瓶,也有散装的,拿着空瓶子去商店灌,五毛钱一大瓶子,能用一个冬天。
雅霜效果很不错,就是香味太浓郁了,江小暖不是太喜欢,华侨商店有进口的护肤品,她舍不得花侨汇券,这玩意儿在太平桥卖得死贵,她觉得不划算。
她现在才十八,皮肤用不着太好的护肤品,这个钱就不花了。
还有就是现在的服装颜色单一,一眼看过去,基本上是蓝白灰,又不可以化妆,素面朝天的,这个时候很多女人看起来其实比真实年龄要大一些,像毕亚男这样保养得宜的很少。
毕亚男被哄得嘴都合不拢了,不管多大年纪的女人,都爱听别人夸自己年轻,她当然也不例外。
一路说说笑笑的,很快到了一车间,车间里的工人井然有序地工作着,都穿着工作服,而且没配带手套,操作规范,环境整洁,毕亚男对车间的第一印象极好,连带着对孟厂长也有了好印象。
能把厂子管得这么好,肯定是个实干型的厂长。
孟凡没进车间,“我不进去了,厂长有规定,不是工作人员不可以进车间,喏,那个就是车间主任,姓蒋!”
他其实是怕进去了被人认出来,说完便溜了,不过他转身就跑到了张桂花工位的窗下,冲他娘招手,“记者来了,就按照我教你的说,可别瞎说!”
张桂花吓了一跳,腿不争气地软了,声音也颤了,“我……我一会儿说啥?”
“就我刚才教你的,妈你可得上点心,要是说错了,害我爸升不了官,你可真得回家种番薯了!”
“晓……晓得了。”
张桂花心里一凛,乡下肯定不能回,种地比干磨床还辛苦,打死她都不回。
毕亚男和蒋主任过来了,江小暖没进车间,她同样溜到了窗台下,和孟凡一起猫在墙根下偷听。
“你和你妈说好了没?”
“说了,刚刚说过,肯定能行。”孟凡信心十足,这回他爹绝对能升官,否则他跟他大伯姓。
车间里太吵,毕亚男让张桂花去外头接受采访,蒋主任没跟着,他派人去给厂长通风报信了。
张桂花忐忑不安地去了外头,两只手不安地扭着,活了四十几年,她还是头一回被记者采访呢,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了,以前当三八红旗手时,她被厂里的宣传干事采访过,她是有经验的,不慌!
“张桂花同志,你丈夫是厂长,却把你调到艰苦的第一线工作,又脏又累,你心里是什么想法?没有怨言吗?”毕亚男的问题很犀利。
张桂花咬了咬牙,怎么不怨?
她都恨不得扇姓孟的大耳光子。
她努力平复了心情,深吸了口气,挤出了一点笑,大义凛然道:“没有一点怨言,我丈夫是厂长,我就更应该支持他的工作,而且我没文化,也没其他技能,磨床才是我的本行,劳动不分贵贱,到哪都是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我觉得来车间蛮好的。”
墙角落的江小暖听得坚拇指,这思想境界不一般哪!
“我听说张同志以前是妇女主任,还当了五年,这五年您为什么离开第一线呢?”毕亚男当然没那么好忽悠,她是做过充足准备的。
孟凡心里一咯噔,完了,这个他忘记培训了。
匆匆赶过来的孟厂长,也听见了,心里同样慌了,五年前还不是张桂花吵着闹着要去当干部,他被闹得烦不胜烦,就给她安排了妇女主任。
可这理由能和记者说吗?
当然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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