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石磊已经知道,这个小厮绝非是正常死亡,也不是什么朱海良所说的什么家族之症。
而是被人谋杀至死。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可能让朱海良就这么把尸首带走?
赵石磊笑了笑:“大人的心情本官可以理解,不过,大人有所不知,当时发现这具尸首时,本官并不知他是大人府中的人,衙役们也按正常流程进行了立案,如今程序已成不,不如这样,等本官例行结束之后,再交由大人,如何?”
朱海良一愣,没想到赵石磊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直接就拒绝了他。
“大人,本官不甚明白,”朱海良摇头,“你的意思是,本官现在不能把尸首带走?”
“不是不能,是得安流程来办,朱大人,咱们同朝为官,想必你也能理解本官的苦衷。”
朱海良轻笑:“赵大人这话说得对,我们同朝为官,彼此应该互相谅解,可赵大人,现在天气热,尸身难免会有影响,这到时候……”
“这一点朱大人尽可放心,我们衙门经办的命案多了,在这方面自有处理的方法,保证尸身不会那么快腐坏,而且,我们也不会耽误太久。”
朱海良并没有就此同意,他手指轻捻着腰间玉佩的流苏:“赵大人,这不过就是本官府中的一名小厮,本官已经来认领,赵大人行个方便,岂不是对大家都好,又何必紧抓着不放呢?”
他似笑非笑,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温和:“本官知道,赵大人一向公正,官声很好,皇上也赞赏有加,可是,赵大人,你想保住官声,也不必在本官小厮的尸首上较真吧?”
这话说得就有些刻薄了。
赵石磊脸上的笑也收敛了,他本来就是个粗人,这么一沉下脸来,更多了几分凶相。
“朱大人这话本官可担不起,本官向来注重的不是官声,而是案子本身,破案抓凶手,是本官的职责所在,案子办得清楚,凶手抓得来,本官的官声自然也就有了,何须用你的小厮去保?”
“话说回来,朱大人,你这小厮不声不响出门,不明不白死在街边,你说没事,说是旧疾,可本官不能这么写进案宗里吧?那照朱大人这么办案,案子倒是检查了。”
“再说,究竟这小厮是何死因,衙门里也有仵作,他们也是拿着国家的俸禄,该他们办的事儿他们还没办,稍后验了尸,这小厮究竟是不是因病而亡,一查便知,就不用朱大人猜了。”
赵石磊也不是白给的,否则夏染也不会叫他“赵石头”了。
这几句话怼得,朱海良愣是噎了半天没想出来说什么。
苏南衣和云景在更衣室,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从彼此有礼至针锋相对,他们都从朱海良的话语中听出几分急切。
他急着把小厮带走,并且他一来也是观察了小厮,发现仵作还没有验过,就先对赵石磊说出了定论:小厮也许是有隐疾,他父母就是因病而早早死了。
可他不知道,尸体苏南衣早已经验过。
他这样说,反而是露出马脚。
两人几乎可以断定,朱海良一定有问题。
可问题在哪,一时还想不出,还是觉得很怪。
这个朱海良,从一开始给他们的感觉就很拧巴,看似性格温和,又是深情之人,可哪哪都不对劲。
此时,朱海良又道:“赵大人,你就给句痛快话,能不能让本官把尸首带走安葬?”
“可以,但今天不行。”
赵石磊心说,笑话,他后面还有北离王爷呢,这事儿明显不正常,就这么走了,那还行?
朱海良重重呼了口气:“赵大人不要欺本官是工部的人,就不懂这些刑法之事,若是没有家人允许,官府是不得私自为尸首解剖检验的,本官没有说错吧?”
赵石磊一噎,这话的确没错。
本朝刑法的确有这么一条,毕竟解剖,就快相当于把人大卸八块了,有几个愿意让自己的亲人死后被这样对待?
除非是有特大冤情的,必须报仇的那种,再就是死的奇怪,又没有人认领的无名尸。
不过,无名尸被解剖的也不多,仵作们也不愿意做这种活,费半天劲,又没有苦主。
赵石磊一时陷入两难,朱海良不同意验,那怎么证明这尸首内脏已经碎掉?
他有点后悔,刚才忘问云景,这事儿该如何回朱海良。
赵石磊也是个办法的,看到一旁桌子上的茶盏,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走过去,假意不小心把茶水泼到了身上:“朱大人,不好意思,请稍候,本官去处理一下。”
赵石磊进了屋,云景就知道他的意思。
和苏南衣一对视,苏南衣略一点头。
云景也对赵石磊点点头。
赵石磊磨蹭了一会儿,又转身出去,一边走一边琢磨这话要怎么往回说。
朱海良显然有些烦躁了,看到他出来,上前两步:“大人,能不能通融一下?刚才本官说了,本官就是他的家人,本官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把他带回去安葬,死者为大,早日入土为安。”
赵石磊摸着胡子,拧眉思索道:“朱大人,不是本官不肯给你面子,而是……”
他叹口气,面露为难:“朱大人,不知你能否答应本官一个条件?”
朱海良一听这话,觉得有门,立即道:“赵大人有什么条件,只管说。”
“刚才本官说了,后面还有流程要走,尸首你若是带回去,本官日后若有需要朱大人协助的地方,比如签个字什么的……”
朱海良拱拱手:“赵大人,我朱海良把话放在这里,别说此事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就是你我同朝为官,有其它的地方需要本官的,大人尽管开口。”
赵石磊大笑几声:“好,既是如此,那本官就答应朱大人。”
朱海良心头微松,但也没有彻底松气,一刻不停地让自己人进来,也顾不得什么尸首晦气之类,包裹上白布,放入马车。
直到马车车轮滚动,朱海良这颗心才算是放下来。
扭头看着尸首,微微闭了下眼。
昨天还活生生的一个人呐。
他低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就完全没有注意到,苏南衣和云景已经跟上他。
看方向,马车哪也没去,就是直奔朱府去了。
苏南衣和云景不远不近的跟着。
走到路口时,人有点多,马车停下来。
云景的马车也停了。
苏南衣挑帘,观察街道两边,无意中看到从街边银铺子里走出一对男女。
看样子是对夫妻,都很年轻,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女子娇俏,笑容明亮,男子眉眼间也尽是欢喜,看着女子的笑也跟着傻笑,眼睛里的情意都藏不住。
女子头上戴着一支漂亮的银钗,她手指小心翼翼的摸着,看得出来很是喜欢。
“好不好看?”
男人连连点头称赞:“真好看,我的娘子最是好看!”
女子的脸更红:“就是有点贵了,花这么多钱,我还是有点心疼。”
男人握着她的手:“说的什么话,你相公我挣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你过好日子?我既娶了你,必要疼你爱你……”
这几个字在苏南衣的脑子里轰然一炸。
她立即抓住云景的衣袖:“王爷,我知道朱海良哪里不对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