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荣一边安抚受惊的女儿,一边打量着马背上的萧晔。
国舅爷总觉得这人他认识,但就怎么也猜不出面具下到底是哪一张脸。
从他身上的气息感知,该是哪个世家子,可他又觉得哪个世家子也不曾有这般气概。
他身材高大,双腿颀长,岿然坐在马背上,分明像是上过战场,指挥娴熟的将军,可若真是天幽国的某个将军,又如何带着面具?
“敢问将军名姓?”傅荣开口问道。
“蒙世子座下一无名小卒。”
萧晔没说自己身份,直接搬出宗云蒙的名头,惊得傅荣瞪大了眼睛。
宗云蒙名声早就在外,如雷贯耳。
按理来说,这样一位没有官职没有权势的世子,即便再有名声,也不会在朝堂之中掀起什么风浪。
可这位宗王府世子,却大有不同。
傅荣已听说宗云蒙手上握有先皇留下的黄金龙鳞匕首,满朝文武见此匕首如见先皇,也听说了宗云蒙和战九州赌二十城,推演沙场攻守胜了战九州。
战九州那是南黎国的战神啊,是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的人,就连他也十分忌惮,宗云蒙却能胜过他,可见这位蒙世子的确不一般。
然而,这些都只能说明宗云蒙有智慧,赢得先皇信任也好,胜过战九州也好,都是他智慧的体现。
可面前这个无名小卒,以及这一队黑衣士兵的出现,却说明了宗云蒙手上有权。
这些兵既然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望京城,说明他们是合法的。
这面具男子更是大方承认自己是宗云蒙的人,可见,宗云蒙手中权势不小。
傅荣心下说不出的震惊,这天幽国的局势,当真是变了啊!
“将军神武,怎可能是一名无名小卒?”傅荣还想继续追问,萧晔已经打马走开。
萧晔的身份一直对外保密,商夏即便认出是他,也不曾挑明。
他来得快,去得也快,确认晋王被抓之后,萧晔就带着黑衣士兵潇潇洒洒地离开了。
傅荣眼神一路追随,直至他们完全消失。
这望京城,要生变了。
盛夏的热风带来的不只是热气,还有天牢外满地鲜血的味道,汗水混合泥土的味道,天牢燃烧的尘烟的味道。
邢光等狱卒已经聚集了不少周边的百姓,这会儿正在救火,但火势借着东风,不但没小,还变大了。
滚滚浓烟之下,青龙卫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有断气的,有呻吟的,还有嚎啕大叫的……
满地鲜血,满地残肢断臂,乌红色的血汇成小河流一般,流入地下污水道。
望京府令韩嵩一手捂着自己被砍伤的胳膊,一手拄着许久不曾出鞘,已经砍出口子的剑,大口地喘着粗气。
韩嵩身旁,一众在他带领下拼命的府兵和衙役精疲力尽,仰面躺倒在地上,没几个能站得起来。
身穿囚服的犯人们清一色聚在原地,站着的,坐着的,躺在地上的……
他们浑身血迹,脸上沾满了泥土,甚至还有人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但没见到有人逃跑。
这一点,连望京府令都深为震惊,他微微偏头看向身旁的女子,真没想到这位相府大小姐竟能降服这些犯人。
晋王被两个犯人押了过来,一个是胎记男,另一个是嘻哈男。
他们押着晋王不是走到望京府令韩嵩面前,而是走到商夏面前,两人各踢了晋王一个腿弯,他便跪下了。
霎那间,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到这边来。
“轰隆”一声,天牢的房梁塌了,几根滚木砸落在地上,掀起巨大的尘埃。
商夏一身囚服,脸上神色严肃,近乎面无表情。
她轻轻抬起眸光,居高临下看着这个面容扭曲,满含恨意,狼狈至极的男人,一言未发。
晋王却从那波澜不惊的眼神里,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羞辱。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什么也不说,就那么看着他,就能让他羞得满面臊红。
晋王被身后人按着胳膊,跪在地上,仰头看着面前自己始终无法征服,也无法杀掉的女子,满腔愤懑:“商夏,我手中三千青龙卫……”
“已死伤过半。”商夏轻飘飘接过他的话,“没死的,也残的残,废的废,几乎相当于是全军覆没……但遗憾的是,他们不能死在真正的战场上,而是死在你的个人欲望之下。”
这话,对晋王没起多少作用,却让傅荣和韩嵩皆是心头一震。
这是怎样一个胸怀家国天下的女子啊!
她看到的不是自己战胜了晋王,而是这些可悲的青龙卫的命运。
晋王龇着牙,放出狠话:“我手中还有兵权,我已经让人放出信息,我的大部队人马很快就会回来……”
“如你所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你的那些大部队回来还得要一定的时间,而我立刻,就可以杀了你。”
“哈哈哈!你不会!你也不敢!”晋王冷眼扫视商夏,嘲讽大笑,“商夏,你曾经就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将我大卸八块,可你始终没有,商夏,你根本就不敢杀我!你根本不敢!”
晋王身上,颇有种肆无忌惮的猖狂,他狞笑着,露出自己的青面獠牙。
“杀你?”商夏轻笑一声,一把捏住晋王下颌,“我为什么要杀你?咱们尊贵的晋王殿下不会死于任何人之手,而会死于天幽国律法之下,死于朗朗乾坤之日,死于万众之目,死于菜市口。”
晋王只觉得商夏的手就像是铁钳,捏得他骨头都要碎了,他强忍住痛意,扬起下巴看向商夏。
“商夏,你做梦!”晋王咬牙切齿,嘴里的话几乎是蹦出来的,“本王和太后之间是铁盟,你想让太后治本王的罪,是不可能的!”
“以前或许是。”商夏嫌弃地放开晋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但自从你朝堂之上,面对敌国战神战九州龟缩不语之后,太后就已经知道了你无用。对外软弱,对内倒是如那横着走的螃蟹一般,殿前拔剑刺伤天幽国丞相,为一己私欲火烧天牢,你已经耗尽了太后对你的所有信任,我打赌,不超过三日,太后便会亲手撕毁你们之间的盟约。”
“你胡说!我要见太后!我要见太后!”
晋王挣扎扭动着身体,疯狂大吼起来。
胎记男一脸就踹在他脸上,踹得他脸上肌肉都在颤抖,嘻哈男则低头甩了他两耳光。
“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也敢动手打本王?”晋王暴怒,眼里喷火,一双眸子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犯人。
“我是你爷爷。”胎记男板着脸说。
“我是你二爷爷。”嘻哈男附上一句。
晋王:……
众人:……
就在这时,宫里的余公公匆匆走来。
众人一惊,都伸长了脖子看向这位太后身边伺候的大红人,却见这位大红人径直走到商夏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商夏姑娘,太后懿旨,请您进宫一趟。”
“不去。”商夏冷声回道,直接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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