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眸光微动,说曹操曹操到。
逆着夏日炽热的阳光,宗云蒙缓缓走进御书房。
一色雅白锦袍衬得他长身玉立,浑身温和的气质如芝兰玉树,透着仙人之姿。
“臣参见陛下。”
新皇紧张地握住了桌上茶杯,脸上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让行礼的宗云蒙起身。
“臣有罪。”
宗云蒙跪地不起,目光平视前方,不看商夏,亦不看新皇。
外面忽然灌入一股热风,炎热的盛夏让新皇额头上汗珠滚滚,他从未想过,自己在三哥面前,竟也会感到如此压迫。
“三哥何罪之有?”新皇稳了稳心神问道。
宗云蒙挺了挺脊背,两手垂在身侧恭恭敬敬说道:“臣有隐瞒陛下之罪,还请陛下责罚。”
宗寰脸部微微抽动了几下,他心头刚刚还在想着三哥隐瞒他两万兵马之事,转头三哥就来请罪了。
三哥竟能熟知他心中所想吗?
“三哥对朕隐瞒了什么?”新皇低沉问道。
就在宗寰以为他要说两万兵马之事时,宗云蒙开口说道:“隐瞒了很多。”
“三哥莫要开玩笑。”
“臣没开玩笑。”宗云蒙正色道。
宗寰手中茶杯越捏越紧,指关节都泛出了微白色,他发现眼前男人,他看不透,也拿捏不住。
三哥若真是他的敌人,那就太可怕了。
新皇深呼吸一口气,目光定定看着宗云蒙:“三哥到底隐瞒了什么?”
宗云蒙脊背愈发地挺得笔直,他轻轻将手伸入怀中,拿出一份圣旨模样的东西来,双手握着,高高举起。
岑非看到那明艳布帛,骤然一惊,陛下没给蒙世子颁过旨意吧。
蒙世子这是从哪儿来的圣旨?
“这是什么?”宗寰问道。
“先皇遗旨。”宗云蒙语气轻浅的话,在御书房里轰然炸开。
新皇极力保持着镇定,还是忍不住心脏狂跳,他转头看向满眼震惊的岑非。
岑非连忙从宗云蒙手中拿过圣旨,呈到了新皇手中。
新皇打开圣旨一看,上面竟然写着,若是他不可扶持,三哥可废了他,自立为皇。
“这是父皇写的?”新皇说话声儿都在颤抖。
“可让岑公公验验真假。”
岑非不是个傻的,他伺候过两朝陛下,只需看一眼,就知道这圣旨是真的。
他俯下身子,在新皇耳边低声说道:“陛下,这是真的。”
新皇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手上也不受控制地发抖,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父皇竟然会留下这样的遗旨。
商夏适时在旁开口:“陛下可是身体不适?”
新皇惨白着脸,摇摇头:“姐姐,这皇位,本来该是三哥的?”
商夏故作不知:“陛下这是何意?”
新皇垂下手臂,将手中圣旨递给商夏,商夏打开看了一眼,沉默一阵,就随手扔回给宗云蒙。
“陛下,这上面说得很清楚,你若不可扶持,这皇位才轮得到宗云蒙。”话落,她又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宗云蒙,你如今拿出圣旨,可是认为陛下不能扶持,想自立为皇?”
商夏浑身气势冷然,直接问出了新皇想问的话。
“相反。”
宗云蒙神色淡淡地回了两个字,从袖中取出一个火折子,吹燃,就将先皇遗旨在宗寰面前烧了。
圣旨着火,一寸寸燃烧起来,窗户吹进的风让火苗燎原,一点点将宗云蒙手中的布帛吞没。
岑非瞪大了眼睛,新皇心中也是震惊不已。
三哥这是在用行动告诉他,如果他想谋反,早就在他懦弱无能的那五年就谋反了,而不会等到将他扶持起来,让他有了自己的权势,有了对付三哥的能力之后,才来谋逆。
“陛下或许想问,为什么我不早点把这道圣旨拿出来?”宗云蒙一边烧着圣旨,一边自言自语般说道。
他的语气轻柔如风,神色一如既往地温润柔和,但他笔直挺拔地跪在地上,好似一座巍巍大山,扛下了所有。
“三哥……”
新皇声音哽咽,他已经不想问了。
若不是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三哥不会拿出这道先皇遗旨。
这或许会成为一个永远埋藏的秘密,也或许会在日后将他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可此时此刻,三哥却当着他的面将这道至关重要的圣旨烧了。
如果三哥真的要谋反,正好拿着这道先皇遗旨,光明正大地招兵买马,又怎会烧掉?
“陛下亲政的时候,我就想自己私下烧掉了它,但请陛下恕我多了一个心眼儿,臣想着,陛下皇权尚未稳固,又无子嗣,如若陛下有个好歹……我宗氏江山将落入有心人手里,到那时,臣虽然不愿做皇帝,可也不会坐看宗氏江山落入他人之手,微臣言语冒犯,还请陛下责罚。”
“三哥起来说话吧。”新皇心中的那种压迫,突然少了许多。
他轻轻扶起跪在地上的人,好似明白了三哥在守护着什么。
三哥守护的或许不是他宗寰,但一定是他的天幽国,是他们宗氏家族的万里江山。
宗云蒙站起身来,继续解释:“这两万兵马之所以没事先告诉陛下,是为了不录入军籍从而保密,臣希望有朝一日,在我军攻打敌人之时,能够有支兵马出其不意,狠狠地给敌人一个痛击。”
新皇眉头微皱,开口说道:“我天幽国的军队,只要秘密行军,自然能够出其不意啊,而且,姐姐也在练军,三哥此举,是否有些多余?”
宗云蒙摇了摇头,轻声开口:“陛下可知,南黎国在我朝有诸多奸细,时时盯着我国的文臣武将,他们中有的人甚至已经混入了我天幽国朝臣的府邸之中。”
“此事当真?”新皇心头一惊。
“当真!臣这次回来,没有第一时间来见陛下,就是因为有人发现了敌国奸细,臣已经让人在审问了。
“臣那时接到夏夏让我率兵支援檀越国的消息,本也想先进宫请示陛下,可陛下那日醉了酒……”
“是朕的过错。”新皇开口说道。
“是我的错。”商夏说,“我只想着陛下向来信任于我,这事儿我直接跟宗云蒙说了便是,事后才回禀陛下。”
“不,还是臣考虑不周,臣出发之后,也应该让人转告陛下一声,只是当时事态紧急,没考虑到那么多,臣以为此去檀越国是为了国家大事,为了保护天幽国,没想到会有人利用此事而弹劾我。”
大殿里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新皇脸上有了笑意,岑非也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商夏则不动声色看了宗云蒙一眼,这个男人……其实根本用不着她操心!
他的心计谋略,完全不输于她。
他对新皇的拿捏,也丝毫不比她差。
新皇走过去握住宗云蒙的手,亲和地说道:“三哥,朕心中一直信你是不会谋反的,朕明日早朝就昭告百官,说一切都是朕让你做的。”
“多谢陛下信任。”宗云蒙又朝新皇行了谢礼,才有些无奈的开口,“陛下,臣如今拿先皇遗旨自证清白,纵然能让陛下信任于我,可此事若是传扬出去……”
“今日之事,除了我们,谁也不会知道。”新皇神情严肃地说道。
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对他的名声也不好。
宗云蒙点点头,从袖中拿出黄金龙鳞匕首,恭恭敬敬地交还给新皇。
“黄金龙鳞匕首一直在臣这儿,臣认为放着不合适,还是交还给陛下为妥。”
“三哥拿着就好。”新皇将匕首推了回去。
“不了。”宗云蒙见新皇不接,执意将黄金龙鳞匕首放在了新皇桌案上,“我手中还有一万强兵,也一并交给陛下,除此之外,我手中再无任何势力。”
新皇心里有些难受:“三哥,这些兵马还是你掌管吧。”
宗云蒙摇摇头:“陛下,我们同出一脉,同为了守护天幽国宗氏家族的百年江山,这些兵马在谁手上都一样。
“陛下若是需要我,我可为陛下鞍前马后,肝脑涂地,陛下若是不需要,我便做一清闲世子,逍遥自在一生。”
新皇怔怔地看着宗云蒙,沉吟片刻,走过来握住了宗云蒙的手:“姐姐说三哥有辅政大才,父皇又如此看重三哥,我欲册封三哥为摄政王,还请三哥莫要推辞。”
岑非:!!
商夏:……
宗云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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