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镠并没有在岸上等多久,便有1只快船脱离了船队,朝着岸边码头急速靠近。
等到靠拢之后,从那船上跳下1人,朝着朱翊镠的方向奔来。
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田乐田长史。
“潞王!”
田乐来到朱翊镠跟前,便是1个行礼。
“别多礼,别多礼。”
朱翊镠自然是看重这田乐的,当即便也上前几步1把将其扶住,“田长史,我的田长史啊,你可算是来了啊。”
“本王盼你盼得好苦。”
“让潞王担忧了,内臣在登州耗了些时日,故而来晚了。”
“诶,不晚,不晚。”
朱翊镠直接摇头否定,“本王也是刚到这辽阳的,你这怎么能算晚,应当是及时!”
“这次倒是辛苦你了。”
“好叫殿下知晓。”
田乐是个聪明人,1见到朱翊镠将目光瞟向那远处河面上的船只,便已经揣摩出朱翊镠的心思。
还不等朱翊镠开口询问什么,田乐便自动担起了作为长史的职责,1个抱拳道,“这次内臣督运粮草,少说可供王府护卫军半年之用。”
“此次上解运辽的,有京库夏粮米十万石。”
“肥猪1千3百2十口,鹅1千2百只,鸡3百4十只。”
“军器有翎毛十4万4千根,箭十万枝,弦7万9千9百条。”
“起运京库夏税丝绵折绢2千8百匹。”
“战袄5千6百7十5条。”
“诶?战袄?这是朝廷给的吗?”
朱翊镠原本1直静静地听着,但是听到这战袄之后,还是忍不住出口打断田乐。
因为自从这洪武9年以后,就不再赐给各边军士成衣,转而是给棉布和棉花了。
“回殿下,不是。”
田乐1个抱拳道,“是内臣自作主张,这辽东苦寒,如今又已是秋末,内臣便将这登莱两府的棉袄都买了,连夜赶制成战袄。”
“也是难为你了。”
朱翊镠听到这话,也是不禁感叹田乐的心思缜密,“这所花费银两,到时候报到府上来,本王给1并报销了。”
“不用的,殿下。”
田乐1个摇头,拒绝了朱翊镠的这个提议。
“好了,跟本王有什么好客气的。”
面对如此得力的手下,朱翊镠自然不愿意让其自己掏钱填坑。
“田长史啊,这1路过来,不算容易吧,你们是从登莱那过来的?”
“正是。”
“诶——”
朱翊镠轻叹1口气,“海运籴粟饷边,本王也是深为便,可是…”
“朝廷已经很久没有再开海运了。”
“殿下。”
田乐闻言抬头看向了朱翊镠,在其眼中闪过1丝惊讶,而后又隐没不见。
“是的,殿下,自从隆庆5年开洋之后,仅仅1年之后…”
田乐沉默了1下,没有将其他话说出口。
但是朱翊镠知道他后面的话。
这等话,并不是他田乐1个长史能说出口的,也只有自己作为皇帝的亲弟弟才能没有太多顾忌。
这任何1个时代啊,王子犯罪与庶民,都不可能同罪,当下如此,哪怕是后世也是如此。
而且更要紧的是,所有从中枢层面出来的政策,其背后必然都是有着利益挂钩的。
这中华民族数千年来的惯性,又怎么能是1两次革命,又或是几十年的小变动而出现全新变化呢?
不会,从来不会的,有着惯性存在之后,最终的命运只有1条,那就是修正。
唉——
就比如这次开洋之后重新暂停的举动。
看起来就跟儿戏1样,海漕之举旋开旋罢,正所谓朝令夕改也不过如此了。
但是其背后也是有着利益挂钩的。
隆庆6年被暂停海道的原因是发生了海难,粮船有着7只被毁,损失了差不多5千石的粮米,以及十5名运军水手。
而就是这样1次事故,就让大明王朝重新停止了海运。
其看似荒诞无比的借口背后,还是利益集团的捆绑而已。
漕运已经通行上百年,这依托于漕运为生计,乃至敛财手段的人不计其数,更是不乏京中权贵。
这立国百年之后,漕运也通行百年之久了,利益集团早已根深蒂固,朝廷决策会深受影响,朱翊镠并不奇怪,只是感叹而已。
但是令他想不明白的是那号称1代雄主的成祖朱棣,为何会选择漕运,而非海运。
是因为利益集团的威逼吗?
不,不可能。
因为就连万历帝这个权术根本比不上祖父的年轻皇帝,也能因为自己的就藩,而暂开海漕。
成祖那时候,可是威望正盛啊。
他推行折钞法,狠狠地剥削了所有文武百官,但是文官集团有敢说半个不字吗?
没有,1个都没有,因为有的已经被灭了十族了。
所以朱翊镠才对朱棣在会通河开通之后,就废掉海漕,就连那遮洋总运送辽、蓟粮饷也被废掉的举动感到不解。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河漕有多少艰难,但是这朱棣还是1如既往地选择了兴河槽。
朱翊镠思来想去,可能最大的原因,就是那朱棣用意很深,想着借助这漕运来消耗掉南方的民力。
毕竟,对于朱棣来说,自己的根基在北方。
再说那权术通天的嘉靖帝,也就是自己的祖父。
他本人也是反对海运的,其原因表面上看是收到钱薇的影响。
但是本质上来看,必然也是想着要耗尽江南民力。
因为漕运之后,便可有1系列的额外钱粮收入,被称为加耗。
这样的行为无疑是杀鸡取卵啊。
想想当年,这大明开国之初,便组织起大规模的海运,在洪武十8年的时候,就曾组织起庞大的船队,1次运粮达到7十5万石!
这船队的数量可以千计!
想到这,朱翊镠又是1声长叹。
朱棣啊,朱棣,你这是给后世子孙埋下多大的雷啊。
朱翊镠摇了摇头,对着田乐继续问道,“这虽说南方月港已然开关。”
“但是这北方诸省的水师早已荒废已久,你这些船又是从何而来的。”
朱翊镠说话间,看向了还漂泊在河面之上的大批舟船。
都不用田乐等人说,按着常理来看,这些舟船必然都是平底船。
这些平底船又被称为浅船。
这大明官方的粮船有两种。
1则为遮洋船,2则为浅船。
海运于大洋之上的用遮洋船,行于里河则用浅船。
从3岔河到那牛家庄1带,水位还算深,那海运的粮船可以长驱直入,但是过了那牛家庄之后,河浅泥多之后,便只能用那平底船了。
但是这些个浅船的载重量并不多,顶破天了也不过是3百石。
而遮洋船,普遍都在两千石以上。
这单单十万石的粮食,少说也要有3百条浅船。
朱翊镠可不相信现如今大明的水师,尤其是北方的水师能抽出这般数量的船只。
别的不说,就说那登州卫水师营,也就是后世熟知的登州水师。
此刻的水师营当下不过是5营十哨。
每1哨不过战舰5艘,大大小小船只算上也有着5十艘了。
但是其中能作为遮洋船的大船也就只有两艘,也就是两艘1号福船。
其他的都是小吨位的海苍船,或是哨船。
这合在1块啊,也就是2十艘遮洋船,根本是不够用的。
但是就是这样的水师力量,也是经过恢复过的。
在正统年间,这登州卫的海船1度削减到十8艘,实在离谱。
“殿下明鉴。”
田乐又是1个行礼,这礼数上倒是到位得很,“登莱两府的水师营,内臣只征召了2十艘,其余的大多窄小不能多载。”
“并上临时抽调的京操军春戍兵1百2十人,捕倭军8十2人,军余2十5人作为运军水手。”
“那其他的船,是民船?”
“是的,殿下,其余的皆是民船。”
田乐点了点头,“内臣征募了民间淮船8十9只,皆可载2千石以上,给与他们照身、牌面,借他们之力,兼搭接运此次军食。”
“淮船啊?”
朱翊镠的双眼瞬间眯起,这淮船又被称为海雕船,算是民间船只当中的巨无霸存在了。
自己在京城就听闻天津1带的麦米供应就是靠着这海雕船来回供运的。
“短时间内能凑齐如此多的民船,怕不是你田长史1人之力吧?”
“殿下明鉴!”
田乐听到朱翊镠这话,脸上则是扬起笑意,“这如此数量的淮船征募,并不是内臣所为。”
“内臣。”
田乐说到这,再次1个行礼,“向殿下引荐1人。”
“谁?”
“回殿下,是商人陈幼学!”
田乐直接又是1个点头,“此人征募淮船,佐运辽粮,并自垫付鲜粮款6千两,并上货银4千两!”
“那战袄?”
“殿下明鉴,也正是此人垫资。”
“呵呵,有意思。”
朱翊镠闻言先是1愣,而后便是放声大笑起来,“这陈幼学倒是有些意思,他这是想要学葛耿啊。”
朱翊镠所说的葛耿,也是商人佐运军粮的典范。
嘉靖年间,此人就曾帮着朝廷1次输送军粮整整7十万石,从而被嘉靖亲自诏封赐官为鸿胪少卿。
“对了,葛耿是淮安人。”
朱翊镠突然想起1个问题,“那他也是淮安人?”
“是的,殿下。”
“淮商啊——”
听到田乐肯定的回答之后,朱翊镠微微感叹了1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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