棍棒之下出孝子,这小子以后将背负的是大明江山,背负的是家国万事!
这是他的宿命,他不该自暴自弃,他不该将这些事流于表面。
这是一个男人懦弱的表现!
帝王不该露出丝毫懦弱,更不该被所谓的能力牵绊!
这些权力,寻常人家的孩子可以有,也可以发泄。
但你不行!
你没权力却发泄你的任何情绪,你要做到任何事都古波不惊!
孩子,咱是为你好,你将来要治的是整个大明天下,你的脆弱,你的懦弱,不会博取任何人的同情,反而会让旁人私下攻讦你的尊严!
咱大明的皇帝,老朱家的男人,能力对咱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的花瓶。
咱只需要管人,那便够了!
治国,不能有这些杂七杂八的情感。
他的这些优柔寡断,今天自己这个当爷爷的,必须给他扳过来。
哪怕,骂他一个狗血淋头!
“你是做大事的人,你的眼睛,是放在天下四海的!”
“今天遇到这事情,就这般放弃尊严,自我糟践。”
“以后你会遇到更多的挫折,甚至更多的魔难,你该怎么办?”
“你作为一个男人,能得到就要,得不到,就想办法,再不行,就他妈给抗回来!”
老爷子显然误会了,他还以为朱雄英因为能力之事,自暴自弃了,所以才会如此自甘堕落。
见朱元璋一口气骂了许久,叉着腰喘粗气。
朱雄英赶紧走过去:“老爷子,我知道错了,您消消气,你这衣裳都淋湿了,不行,我给你找个衣裳来!”
说着,往桌子边上走:“你消消气,孙儿给您倒茶!”
朱雄英指着外面跪着的人:“都瞎了吗?赶快再去打热水过来,给老爷子洗澡!”
“姜汤,也泡一壶来!”
朱元璋瞪大眼睛,看着朱雄英这模样,他是又气又想笑。
“你!”
朱元璋指着他:“不要给咱嬉皮笑脸!咱让你进来了吗?”
老人的脾气就是这样,生气时候儿孙只能认,只能听,不然他们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自己白说了。
朱雄英点头:“哦,那我再出去。”
“不行!”朱元璋大叫!
外面那么冷,刚才让这小子光腚出去,朱元璋都后悔了!
现在看到朱雄英冻的哆嗦,老爷子心都要被撕裂了,哪还敢让朱雄英出去!
“在里面待着!”
“自己去披上衣衫!咱在和你慢慢说!”
朱元璋怒骂道。
朱雄英噢了一声,不过还是选择先去给老爷子倒一壶热茶,让老人家暖暖身子。
他朱雄英身子骨健硕,淋了一顿雨也没啥大不了的。
可老爷子一把年纪了,还要大老远年关前跑来,这要是冻出好歹,朱雄英会后悔死。
“大孙!”
朱元璋低吼一声。
“干啥?”
朱雄英拿着茶杯,歪着头眨眨眼,笑起来道:“哦哦,这茶水还烫着呢,你刚好趁热喝。”
朱元璋心中既是好笑,又是生气。
让你去换衣服,你他娘的去倒茶!
老子说什么,你就是不做什么!
不要以为撒个娇,今天便不治你了!
自己老了,权力将会一天天的给他,他必须早点学会,如何做一个威严的帝王!
如果做一个心如激雷面如平湖的帝王!如何做一个抛开儿女情长的帝王!
当下,怒从心起,脱下脚上的布鞋,嗖地扔过去。
“混账!”
朱雄英下意识的接住,然后道:“拖鞋干啥?要洗澡吗?等等,一会儿水就来咯。”
朱元璋愣住了。
随后心里真冒出怒火,甚至还有委屈。
老子生儿育女几十年,儿子孙子加起来几百人,想打哪个谁敢躲?
你小子不但不躲,还把老子的鞋给抓住了。
然后还他娘的,告诉我要不要洗澡?
咱拖鞋是洗澡的吗?!
朱雄英眨眨眼,端着茶杯走过去:“老爷子,你先喝茶,你可能想劈叉了,一个所谓的能力想伤我,这不是扯淡么?”
啊?
朱元璋又愣住了。
“我先去披个衣裳,一会儿来和你说。”
朱元璋表情有些呆怔:“不是.…不是为能力所伤,自暴自弃么?”
那.…那咱刚才乱发一通脾气,岂不是发错了么?
朱元璋端着茶,默默的喝口水,垂着头,一脸欲言又止。
不过,朱雄英已经去换衣裳了。
很快,
朱雄英穿戴好,走了过来。
“老爷子,你不是说年关前来不了么?”
朱雄英眨眨眼,笑容玩味。
朱元璋没好气的道:“听说你淋了一夜的雨,咱怕你死外面没人给咱送终!”
朱雄英笑笑。
外面,郑和已经将热水打好。
朱雄英让郑和下去,顺便给老爷子拿一套新衣过来。
“泡个澡,别冻着。”
朱雄英给朱元璋,脱下湿漉漉的外衫。
老爷子不是忸怩的人,也没觉得丝毫不适或者娇羞。
看着朱元璋后辈胸前那些长长的刀伤,朱雄英还是忍不住一愣。
等朱元璋舒服的,进了滚烫的浴盆,朱雄英才继续道:“今日我去了中山王府。”
朱元璋嗯了一声,听到徐达,也没啥反应。
朱雄英便将今日徐家老二和老四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朱元璋。
老爷子破口大骂:“他妈的!这两个小崽子,不得了了!泥腿子爬出来的贱种,真是把自己当人上人了?还他妈一口一个阶级不同,什么西瓜和天下不在一个层次上!”
“朝他妈前二十年看看,看看他老子徐达吃的是啥?这人,只要显贵,就真敢飘了!”
老爷子越说越气,怒火中烧,现在恨不得摆驾去中山王府,直接锤死那两个混账!
什么狗东西!臣子没有臣子的样子,还说教起咱大孙来了?
咱大孙除了老子,谁他妈敢指手画脚?
什么东西?!
朱雄英笑笑:“老爷子息怒,消消气。”
朱元璋咬牙道:“咱消啥气!被你气饱了!”
“他中山王府是不是了不起啊?你认识那么多叔叔伯伯,还有你爷爷咱,哪一个拎出来震不住那两个孽障?”
朱雄英点头:“我都知道,我故意不说的。”
嗯?
朱元璋有些狐疑的回头:“这是为啥?”
朱雄英边给老爷子后辈搓着毛巾,边道:“没为啥,只是想切断情丝罢了。”
“老爷子你不是说么?咱男人要放眼天下,就不该被儿女情长给约束住。”
“长痛不如短痛,中山王徐府和藩王的关系太敏感,一个边疆塞王,我想,这日后说不出会出现什么情况。”
“所以,早点切了省得麻烦。”
“我之所以淋雨,是因为油纸伞被风吹跑了,干脆就走在雨中想想事。”
“嗯,事情就这么个事情,老爷子你看将你激动的。”
朱元璋咂摸咂摸嘴巴,脸颊有些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你他娘的!咱吓的晚饭都没吃好,还以为你在糟践身子。”
朱元璋忍不住小鸡啄米点头,欣赏的笑道:“不错,不错!咱没白培养你!男子汉大丈夫,就当如此,将来有了成就,在说儿女情长的事,那时候,你要谁,还不是随便自己来吗?”
朱雄英恩恩点头:“那老爷子,我去给你弄点面条,你自己搓搓身子。”
朱元璋眯着眼:“呵呵,好。”
刚才大吵大闹的爷孙,瞬间像没事人一样。
两个男人,都是大明最具智慧,最有胸襟,最能放眼天下的人,从某种程度来说,朱雄英和朱元璋很像!
两人的情感都是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
朱元璋这一生,真是做到了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不但打下了一个大明帝国,后宫中还有许多佳丽。
现在六十多岁的高龄了,还在产崽。
在朱元璋的观念内,男人,永远要放眼天下,女人,只是给男人锦上添花,替男人管好内事,漂不漂亮,感情不感情的,无所谓。
因为他没资格将感情。
同样的,朱雄英也没有资格谈情说爱。
有得就有舍,世间安得两全法?
更别提所谓的能力了。
而今朱元璋骂了朱雄英一通,才知道自己骂错了人。
这小子,还是没有让朱元璋失望,朱元璋就放心了。
浴盆内的水,渐渐的没那么烫了。
不出片刻,朱雄英端着一碗油泼面走来。
“先吃点。”
朱雄英递给朱元璋,还不等老爷子开口,朱雄英又出去了。
片刻之后,拎着一桶滚烫的热水:“再添些烫烫身子。”
朱元璋心里动容。
这小子,永远都这么孝顺,而且永远都这么细心。
美滋滋。
“嘶!”
“烫!”
朱元璋嚎叫:“继续!”
朱雄英无语。
他知道老爷子喜欢滚烫的热水,便多加了一些。
朱元璋捧着面吸溜着,朱雄英则拿着毛巾有一茬没一茬的,给朱元璋擦着背。
“老爷子,我是没想到,你身上有这么多伤疤。”
朱元璋浑不在意的道:“大孙你记住咯,没有哪个人能坐在高位,还是个废物的!”
“嗯。”朱雄英感同身受。
想了想,朱雄英问朱元璋道:“老爷子,对不起啊,害你担心了。”
“我知道你也忙,这临近年头了,还让你亲自跑一趟。”
朱元璋笑笑:“傻孩子,咱是忙,但咱的世界里,你比任何事都重要,懂么?”
朱雄英吸了吸鼻子:“嗯。”
“天儿这么晚了,今天别回去了么。”
朱元璋洒然一笑:“好,不回去了,明日一早再回去!”
朱雄英洋溢着笑容。
朱元璋笑骂一句:“傻大孙。”
他想了想,对朱雄英道:“你小子重感情,这是好事儿,但咱担心你用力过猛,乃至于优柔寡断,这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性子。”
“咱今天之所以这么紧张,就是怕你过不了感情这关。”
“咱希望看到的未来的大孙,是果敢的,是刚毅的,是面对一切困难,都喜怒不形于面的。”
“在未来,你会面对形形色色的人,他们都会察言观色,你的任何细微表情,都会给旁人透露不一样的猜想。”
“为什么咱一直教你,做人要沉稳,做事要稳重,就连坐姿语气,在不同场景,都要有不同的变化?”
朱雄英听着朱元璋极尽关心的话,想起往日种种,心里无比动容。
“老爷子,让你操心了,孙儿不会令你失望的。”
朱元璋笑笑:“咱相信你。”
“明年上半年,是你在交趾大展拳脚的时候,咱不想阻碍你的任何治理方式,但咱想告诉你的是一一”
“大明虽然现在国泰民安,可百姓的日子还是不好过。京城中繁花似锦的,一副盛世模样。可地方上,一场灾下来,百姓就要挨饿受冻。这些,咱带你去看过的,你应该都记在心里了。”
朱雄英点头:“嗯。”
朱元璋将一盆面嗦了干净,随手递给朱雄英,朱雄英将碗放在桌子上,就听朱元璋继续开口道:
“现在只是国泰民安,远不到盛世的时候,国家底子薄,百姓的底子更薄。若真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就要学会藏富于民!”
藏富于民,这是朱元璋一直以来的执政理念,和最高的目标。
大明开国初期,朱元璋亲手制定了轻徭薄赋的政策,不但作为国家支柱的农税少收之外,商税也很少收。
而且为了珍惜百姓民力,连矿产等都不予以开采。
若是百姓偷偷开采,官府也要秉持体谅民生的方针,不予严格追究。
这些开国时期的宽松政策,是奠定了后期经济繁荣的基础。
可是哪有一成不变的政策。
只有时代的政策,没有政策的时代,两百多年后,大明上下被贪婪的官僚集团把持。
任何一位皇帝想收税,都被官员们用祖宗家法怼回去。
国家越来越穷,而官员和地方大户越来越肥,乃至最后财政破产,连军费都发不出来。
朱元璋继续道:“咱现在告诉你的道理,你也可以在交趾治理的时候,多去想想。”
“那里曾经是一个国,你完全可以将那里当成咱皇帝刚打下江山那会儿,去学着,如何治理一个小江山。”
“这个担子不轻,你也别太有压力,有不懂的,就问爷爷,咱都告诉你,绝不会藏拙。”
朱雄英点头:“我知道。”
朱元璋很啰嗦,但朱雄英却一直认真聆听着。(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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