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徐妙锦陡然说出来,朱雄英自己都忍不住一愣。
“来人了。”
“阿?”徐妙锦愣了愣。
朱雄英道:“早起的人儿,都出来了。”
徐妙锦这才发现,状元桥下,已经有行人开始走动。
她吐了吐舌头,赶紧羞赧的从桥檐起身,对朱雄英道:“我,我先走了啊。”
朱雄英点头:“喔。”
等徐妙锦走后,朱雄英依旧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想些什么,许久才背着手朝府邸走去。
徐妙锦回到徐府。
心里莫名的有些开心。
“二哥,你头发乱啦!”
徐妙锦走到徐膺绪身旁,撩了撩徐膺绪的头发。
“四哥,你鼻子上有灰。”
徐增寿有些好奇的摸着鼻子。
两兄弟讪讪的对望,徐增寿惊愕的道:“呀!二哥,五妹这是咋了啊?”
徐膺绪也呆怔了许久,才道:“我咋知道啊!她不是去孔府了吗?不是去给咱书院找夫子了吗?”
“怎么这么开心?像是吃了蜜一样?”
两兄弟都看呆了。
这些日子五妹一直像霜打的茄子,虽然五妹时常也会笑,不过那都是强颜欢笑,徐膺绪和徐增寿都懂。
只是今天这是咋啦?为啥如此发自内心的高兴啊?
“走!跟过去看看!”
徐府中厅。
等徐家三兄弟都到齐了,徐妙锦才笑着道:“大哥,二哥,四哥,我说个事。”
徐辉祖愣住了,不解的看着老二和老四。
徐膺绪和徐增寿摇头,意思是,别看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五妹咋了。
徐辉祖哦了一声,道:“五妹,啥事啊?你今天不是去孔府找夫子教书的吗?”
徐妙锦摇头:“不用找了,出去遇到了朱公子。”
徐辉祖猛地一震:“这,然后呢?”
徐妙锦道:“朱公子,已经看出咱徐府置办书院的目的了。”
徐家三兄弟顿时脸色刷白一片,急忙问道:“妹子!他有没有告诉他爷爷!”
徐妙锦有些狐疑的看着三位兄长。
似乎他们对朱公子爷爷的重视,已经多过了朱公子本身。
徐妙锦点点头道:“说了啊,怎么了?”
徐辉祖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喃喃道:“完了!”
徐膺绪和徐增寿,面色也有些沮丧和担忧。
朱公子爷爷是谁,徐妙锦或许不清楚,但三兄弟怎能不清楚?
那是朱元璋!
老爷子本就想对徐家动手,现在又得知徐家这不为人知的目的……凶多吉少!
徐辉祖似乎想起什么,猛地一愣,道:“今天老爷子问小妹你可否婚媾……”
“五妹,大哥有种不祥的预感!”
徐妙锦笑着道:“朱公子也告诉我了,应当是洪武皇帝想让我下嫁于孔家的人。”
“什么?!”
徐辉祖大惊失色,怒道:“他孔家不配!”
徐膺绪也急道:“五妹!你这还能笑的出来?”
“他朱公子不是对你有情谊吗?他去求他爷爷了吗?”
徐妙锦白了一眼徐膺绪:“说那么难听,什么求不求的,他们祖孙有话商量就是。”
“不过朱公子对我说了,应当不会有啥事,他说皇帝欠他的人情……为了我,朱公子用了,呵呵。”
徐家三兄弟见徐妙锦乐和和的样子,一脸无语。
徐辉祖心里总算落下一块大石,知道皇帝没有拿五妹开刀,他就放心了妖。
同时他心里也有些震撼,震撼于那姓朱的在朱元璋心中的影响!
老爷子乾纲独断,一辈子可从没为谁弯腰妥协!
这是第一次!
由此足可见那姓朱的,在老爷子心里的分量多么深厚。
这么想着,徐辉祖淡漠的看了一眼徐膺绪和徐增寿。
两兄弟垂头不语。
徐辉祖问徐妙锦道:“五妹,你没事就好,不过皇帝现在看出咱徐家目的了,咱该怎么办?”
徐妙锦:?
“大哥,我什么时候说皇帝看出咱徐家置办书院目的的?我记得,我刚才只是提了朱公子的爷爷而已!”
徐辉祖愣了愣。
他是将那姓朱的爷爷,直接带入到朱元璋的角色中去的。
可徐妙锦,还不知道朱雄英家老爷子的身份。
徐妙锦好奇的看着徐辉祖:“大哥,我记得刚才明明只对你说朱公子的爷爷,并没有提到洪武皇帝。”
徐辉祖沉默一下,很不自然的道:“哦,之前不是说朱公子的爷爷,和咱皇爷交好么?”
徐膺绪赶紧出面解围,附和道:“是啊!朱公子的爷爷和咱皇爷关系不错,他老人家知道了,不就等同于皇爷知道了么?”
徐增寿忙道:“五妹,现在不是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的时候,皇帝如果知道咱中山王府的意图,我们该咋办?”
徐妙锦蹙眉,认真的看着徐家三兄弟:“大哥,二哥,四哥,你们听过赵大郎杯酒释兵权的事吗?”
徐膺绪笑着道:“这不废话么?陈桥兵马之后,赵大黄pao加身,担心他手下武将重蹈覆辙……”
话说一般,徐膺绪脸上微笑一点点流逝,呆呆看着徐妙锦:“五妹你什么意思?”
徐辉祖和徐增寿也目露沉重的看着徐妙锦。
徐妙锦道:“我们爹是当年的中山王,是老爷子的开国第一功臣。”
“老爷子惧怕我们中山王府,怕的是以我们王府辐射出来的周围的所有力量。”
“卸权吧!”
徐妙锦认真的道:“大哥,咱们将龙骧卫、武骁卫等京畿四卫的兵权让出来给老爷子。”
“我们深居简出,不要在联系任何势力,不要在和他们有接触。”
“我想我们做的一切,老爷子应当都能看在心里。”
“他上年纪了,心里多少还是会念着旧情的,我们都如此放低姿态了,我想老爷子会放过我们的。”
徐辉祖面颊抽了抽,咬牙道:“这是我们的爹,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功勋!”
“我……不能愧对我爹!”
徐增寿也厉声道:“为了一个朱怀,老爷子未免也太狠了!”
徐妙锦蹙眉,看着徐增寿:“四哥你说什么?”
徐增寿摇头不语。
徐膺绪跟着道:“五妹!我放不下!一个没有权柄的中山王府,最终只会让我们王府沦为笑柄,我们的爹,拼了一身,才拼出来个荣华富贵权力巅峰,我们做子孙的,要将爹的功勋给抹杀了,我们以后即便死了,还有什么脸面下去见咱爹?”
徐妙锦叹口气,他知道权柄拿起来容易,想放下,实在太难了。
任何一个人都会抱着侥幸心理,总会觉得事情还有余地,还能转圜,有权力在,他们能运营一切。
可胡惟庸和李善长呢?
那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虽说大明以法治国,可国朝的本质,还是一人执政,皇权凌驾于一切!
徐妙锦叹口气,对犹豫不决的徐辉祖道:“大哥,文豫章死了,郑用死了,老爷子最近在接待帖木儿汗国的使臣,他腾不出手来做更多的事,现在帖木儿汗国使臣走了,老爷子能将手腾出来了。”
“接下来他要做什么,我们实在预料不到。”
“不要赌一个未来了,我们赌不起,也赌不过洪武皇帝!输了,我们万劫不复,我们才真正给我们的爹丢脸。”
徐妙锦看着踟躇的徐辉祖,她没有接着说下去,“时间不多了,大哥你自己决定。”
“如果真要见老爷子,就将所有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什么都不隐瞒。老爷子上了年纪,他会念着旧情的。”
徐妙锦说完,便施礼对三位兄长告退。
望着徐妙锦离去的背影,徐膺绪和徐增寿冷不丁的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徐辉祖愣了愣,“你两做什么?”
徐膺绪和徐增寿羞愧的道:“造就今天局面的,是我两兄弟,如果当时我们没有阻止朱公子和五妹……”
徐辉祖无力的招招手:“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我先回去好好想一想。”
他说完,背着手,一脸沉思的回到书房。
徐增寿沉默一下,看着徐膺绪,轻声询问道:“二哥,事情……真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了吗?为什么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徐膺绪面色有些凝重,道:“是啊,我也没感觉,但郑用出事之前,他有什么感觉么?”
徐增寿听后,身子微微一颤,眼眸中带着几分后怕。
老爷子杀人,永远都那么令人触不及防!
“四弟,你觉得,大哥会妥协么?”
徐膺绪冷不丁问道。
徐增寿沉默一会儿,摇头:“不知道。”
“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我知道五妹替咱们牺牲太多了,她不该有事的。”
徐增寿咬咬牙:“我出去一趟!”
徐膺绪拉住徐增寿,盯着他道:“做什么去?”
“求朱公子!”
徐增寿咬咬牙。“一起去!”
……
谨身殿,朱元璋用了午膳,闭目在龙案后面的胡床上歪身小憩。
他睡眠很浅,没一会儿便起身走到书桌前,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然后从抽屉里掏出黄色绢布,上面的提字才写到一半。
朱元璋看着圣旨有些愣神,良久后叹口气,拿着墨笔将赐婚的奏疏给划了。
“咱妥协了!”
朱元璋幽幽叹口气:“你小子,道理永远都那么多!”
真正让朱元璋妥协的,不是朱雄英的威胁,而是朱雄英说的那句话。
他是皇帝,他想做什么事,都不该牺牲一名女子来达到目的!
这句话让朱元璋深深认同。
“咱老了,还他娘被你这臭小子说教了一顿!”
朱元璋有些愠怒,不过又有些期待,不知道那小子如果知道咱是皇帝之后,他还能保持这份刚烈么?
“来人。”
朱元璋对外说了一句,蒋瓛便轻轻走了过来。
“中山王府的锦衣卫,安插进去了吗?”
蒋瓛回道:“回皇爷,除了中山王府,还有寿春侯、临淮伯、定远县子等所有府邸,已经安插锦衣卫进去了。”
朱元璋点头:“好,咱要知道他们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朱元璋挥挥手,让蒋瓛下去。
得加快速度了。
这几日,他越发觉得自己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上次被鸡骨架卡着喉咙,老爷子甚至清晰的感受到了死亡降临。
今年已经过去二个月了,他答应过朱雄英,今年要陪着朱雄英过一个团圆年。
所有的事,都要在今年完成,必须要加快清洗的步伐了。
朱雄英吃了中饭,也在小憩。
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虽然他和老爷子表明了态度,甚至不惜用条件来和老爷子做交换,以希望老爷子妥协,不去掌控徐妙锦的命运。
可这,无异于是对皇权的挑衅!
任何一个执政者相最反感的就是被威胁被挑衅。
即便你功劳在高,即便你是亲人,在上位者眼中,有可能,你也只不过是他们布局的一颗棋子罢了!
国朝离了谁都能转,聪明人很多,自己在皇权眼中又算得什么?
如果老爷子最终真将徐妙锦赐婚,该怎么办?
朱雄英躺在胡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始终想不到任何办法。
皇权……凌驾于一切!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老爷子教他认识了许多人,大明许多高官的脾性他都有了解,也能针对这些高官做出应变。
可唯独老爷子。
他在朱雄英的眼中,始终像个谜团。
朱雄英不知道老爷子,真正的性子是什么样的,也不了解那个位于大明中枢的老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至今为止,自己爷爷朱元璋,在他心中依旧是高高在上,不可仰视的存在!
呼….
朱雄英想不明白,一切都太诡异了,这也不符合一个城府颇深帝王该有的作风。
即便做个样子,他也应该要召见一次自己。
可没有!
朱雄英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干脆从胡床上起来。
“爷。”
外面有下人轻声呼唤。
朱雄英对外道:“有什么事?”
“爷,中山王府的两个小王爷来了,说要找爷您说点事。”
朱雄英愣了愣,沉默一下,道:“带他们去中厅,我马上过去。”
“是!”
徐膺绪和徐增寿坐在朱府的中厅。
中厅四方四正,中轴线两端布满了茶几和太师椅。(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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