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闻诉大概是个很有自尊心的人。
他怔愣片刻,似乎感受到同情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
这些如聚光灯般的凝视使得他皮肤发痒,耳根泛红,心底腾升起点羞恼的怨气。
然而其实都是他的错觉。
林酒酒脑子里仍思考着礼貌二字,语调十分平缓。
而且现在已经开始上课,这位教授严厉,根本没人腾出空来注意他们的动向。
这一切仿佛就是他的被迫害妄想症。
他眸中划过点冷意,旋即僵着的表情再次强迫性地压下怒意,试图让自己看着正常点。
然而书桌下紧握的拳头却不曾松开。
报复的纠葛缠在心中,让他只想跟以往每一次处置那些不听话的东西一样处置林酒酒。
但现在不行。
他还要忍耐。
忍耐她的羞辱与沈唤的轻蔑,等时机成熟,再给他们惨痛的一击。
想到能够看见沈唤痛苦的目光,和林酒酒畏惧敬佩的眼神,他心情好上许多,声音放缓:“先别急着拒绝我,我慢慢追你,这样也不行?”
“不行。”
林酒酒看起来有点苦恼,拒绝得干脆利落,压低嗓音同他道,“你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不想被别人误会。”
他一滞,脱口而出:“是因为沈唤?”
“不是。”
林酒酒把脑袋转回去,坐直身子认真听课,“就算没有沈七爷,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很温和软糯的语调。
却将他的后路堵死,不留半点挽回的余地。
徐闻诉挂不住面子,咬牙尽量平和问:“我能问问原因吗?”
“原因......”
林酒酒嘟起嘴思考了下,并没思考出什么所以然来,忽而笑容灿烂,“没有原因,就是不喜欢你。”
“砰!”
三秒后,教室后门被重重摔上。
正好好上课的教授和学生都被吓了一跳,纷纷回头看。
只见刚刚还坐着两个人的最后一排现在只剩林酒酒,她似乎有点不解,正乖乖伏在桌子上记笔记,朝着众人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
...
许家人总觉得,林酒酒是个奇才。
她在许多方面都有非同一般的天赋,比如说超乎常人的钢琴天赋,随手一弹就让人回味无穷,可平日里从没见她练习过。
又比如说围棋。
原本许老爷子兴冲冲地想教林酒酒玩玩,顺便逗逗小姑娘,让她几个子。
哪知下了五盘,四盘都被杀得毫无防守之力。
这让原本还不相信沈唤的许云泽不得不多注意她一下。
毕竟据他们调查,林家并没有这么好心,把林酒酒培养得如此优秀,更不会让她去学这些东西。
这种情况就像是一个高智商儿童总会被人误诊为自闭症儿童。
天才和疯子,往往能够完美地融合在一个人的灵魂里。
不过正当他打算找林酒酒聊聊天套套话时,就见小姑娘不知从哪搞来个半半人高的画架和画板,抱着小竹椅去胡同里写生去了。
他轻眯着眸子,顿时肃然起敬,觉得她十分专业,便好奇跟了上去。
难不成林酒酒在艺术方面的造诣不仅仅体现在乐器上,还有画作?
那可真真是天才。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一塌糊涂的线条与色彩,看起来跟幼稚园小朋友画的差不多,脸上的颜料比纸上的更多。
他嘴角抽了抽,林酒酒正巧转头,兴奋地望他:“三舅舅,我画得怎么样?”
许云泽微笑,像哄小孩一样哄她:“很好,很抽象派,跟那谁有得一拼......当代梵高啊你。”
虽然画得一般,但至少让他心中疑虑消减些许。
有缺陷才是正常人。
“真的吗?”林酒酒开心地仰起花猫似的小脸,眼底闪着点不怀好意的光芒,“那三舅舅给我当模特吧?”
许云泽:“......”
他就多嘴夸。
这抽象写意派画风,真的需要模特这种东西吗?
画出来跟外星人有什么区别。
但小侄女水灵灵的眸子将他一瞧,他当即又招架不住了,轻叹口气哀愁地找借口:“我特别想给你当模特,但谁让我还有工作要忙呢,真是太可惜啦。”
“有工作?”
林酒酒眼睛更亮了,脏兮兮的手朝他探去,“我能跟你一块去吗,三舅舅,我也是心理学专业的,我能给你画张工作中的画像吗?”
许云泽:“......”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个温和的笑:“酒酒啊,咱们还是在这儿画吧啊,工作哪有你重要呢,对吧?”
“没关系的!”
林酒酒比他想象得还要倔强点,蝶翼似的长睫微微扇动,“不能因为我,三舅舅就不好好工作了,我们一起去吧。”
她目光真诚而明亮,像盛着一汪泉水。
令人难以招架。
许云泽扶额,没办法了:“等我开车。”
“好耶!”
林酒酒这才笑开,蹦蹦跳跳地抱起画板跌跌撞撞朝四合院里跑:“你等着我,我去换身衣服,不能把你车弄脏啦。”
“好......”
小姑娘背影瘦削而活泼,带着做饭用的擦满颜料的围裙,看起来恣意又开心,有种独特的感染力。
许云泽一直盯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四合院的大门外。
然后轻轻皱皱眉。
他行医多年,什么案例没见过。
根本看不出林酒酒身上有什么不对劲。
如果非要说不对的话,那肯定是沈唤看错了,或者是猜错了。
他们家酒酒绝不是那种心理有疾病的人。
这么想着,他轻舒一口气,将心放回肚子里。
许云泽没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刚刚只不过是胡诌出来哄林酒酒的,无非就是回都城的工作室查看一下病人的档案,顺便处理预约条例。
工作室是个到处都被刷得纯白洁净的地方。
门口的年轻护士穿着白色的护士服,笑容温柔,瞧见两人时喊了声:“许医生好。”
目光落在林酒酒身上时却一怔,她一手扛着比人还大的画架,一手抱着画板,小脸挤在当中,露出乖巧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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